武川城從南到北、自西向東,處處瀰漫着殺喊聲、哭叫聲,一整座城都見火光沖天。
西城平日裡最繁華的長街上,幾十個手持棍棒刀矛的漢子狂笑着、呼吼着,踩過身前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領頭的是一條身形雄壯的惡漢,絡腮鬍、刀疤臉,這是莫那婁家的二郎,五兄弟裡頭屬他兇名最著,方纔在武川鎮衙裡,就是他第一個將鋼刀捅進了叱幹邛的胸膛。
叫幾十個跟班簇擁着向前的莫那婁二郎忽然停下了腳步,盯着身前一座高門大宅左瞧瞧、右看看,一雙不大的三角眼裡不時閃過兇光。大宅的門頭上,赫然寫着“宇文府”三個大字。
這是武川西城大豪宇文肱的府邸,換作往日,即便兇悍若莫那婁二郎,也絕不願在此門前良久徘徊。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呀,今日,我莫那婁二郎纔是這武川城的主人!莫那婁二郎想起方自搶掠完的那家富戶,想起那堆滿地庫的財寶錢糧,想起那幾個能掐得出水來的美貌侍妾。。。就覺着一股熱流從褲襠裡直衝到頭頂。於是他惡狠狠吐出一口濃痰,嘶聲大叫:“兄弟們!隨我殺進去!搶錢、搶糧、搶女人!”
倒是難得,“奮勇”了半夜的跟班們此刻居然猶豫再三。有人勸道:“二郎三思,這。。。這可是宇文家啊!”
“我呸!”莫那婁二郎桀桀怪笑:“你們也不想想,元日裡宇文家的部族兵不可能待在城裡,就算他宇文家平日裡是頭老虎,今兒個最多也就算只病貓。說不得,眼下他一家老小正躲在府中某個角落,瑟瑟發抖。。。”
“正是!今兒個我等纔是老虎,怕他個鳥!”
“左近就屬他宇文家最是有錢,家中更不知多少婆姨婢子,嘖嘖,想想都要流口水。。。”
“沒錯!還有他家那喚作宇文英的小娘,嘿嘿,那可真是個美人胚子。聽說。。。還沒嘗過男人滋味呢,哈哈哈哈!”
“那還等什麼?殺進去!殺啊!”
宇文府沉重的大門轟然倒下,一羣餓狼嗷嗷衝了進去。出乎意料,迎接他們的,既沒有待宰的羔羊,也沒有猶斗的困獸,只是一座空無人煙的大宅子罷了,陰森森、黑黢黢,有嗚嗚冷風從天井吹進來,刀鋒也似刮過他們的脖頸,平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衆人面面相覷,愣在了當場。有人喃喃:“這宇文一家元日裡居然不在府中,倒是奇了。。。”“難不成他一家眼見城中亂起,早早跑路了?沒道理啊,天沒暗時我等就派人封住了四門,他一家又沒長了翅膀,卻能跑去哪裡?”“這般大一座宅子裡竟然一盞燭火也無,空蕩蕩的,實在瘮得人發慌。。。”
“晦氣!”莫那婁二郎啐了一口,恨恨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給我上!能搶的搶走,不能搶的統統砸掉!利索點,幹完這票,還有下一家,遲了可都落在旁人囊中了!”
無獨有偶,東城那邊,一夥叛衆興沖沖殺入龍城男賀拔度拔府中,也是遇着個人去樓空的場面,大爲掃興。倒也無妨,反正城裡富戶也不止他賀拔一家,大夥兒火急火燎,匆匆尋那下一個目標去也。至於賀拔一家爲何齊刷刷消失無蹤,無人知曉,也懶得去想。。。
。。。。。。
莫那婁五郎是個胖子,今晚受命封鎖武川南門。就在一會兒功夫之前,他剛帶着手下砍殺了一波倉皇想要跑出武川城的男女老少。大約這“力氣活”着實讓他費了些力氣,此刻這胖子一臉不情願蹲在武川南城門下,一邊喘着粗氣,嘴裡還不住嘟囔:“阿幹們當真偏心,他四個全在城裡逍遙快活,卻讓我一人待在這破地兒吹冷風。回頭若不分我大大一份好處,我可與他四個沒完!”
冬夜裡寒風不歇,穿過城門洞時更是呼呼振耳,吹得人禁受不住。莫那婁五郎忍不住破口大罵:“賊老天!還讓不讓人安生?”猛然站起,重重一跺腳,叫道:“不幹了不幹了!兄弟們隨我進城,搶個痛快去!”
不料喊了幾聲,十來個手下個個傻愣着不動,火光掩映下,每個人都顯得震駭莫名,分明是給嚇呆了。莫那婁五郎驚覺不對,急轉身朝南門外看時,就見密密麻麻一大片烏光破空而來,帶着嗚嗚呼嘯之聲,攝人心魄!
“見鬼!這是哪裡射來的羽箭呵。。。”莫那婁五郎只來得及蹦出這麼半句,胸膛上就給兩支強勁利箭穿透。血霧迸散,他仰面而倒,再沒了半分聲息。
馬蹄隆隆,仿似平地起了驚雷。數百着重甲、執利矛的精銳騎士旋風般衝入武川南門,把莫那婁五郎肥胖的屍身踏成了一團血污碎片。
一面青色大旗迎風招展,上頭書寫大大的“宇文”二字,張牙舞爪。旗下,蒼髯如戟的宇文肱黑麪如鐵,圓目怒睜,暴喝如雷:“宇文氏入城平叛!不相干的,早早避讓!”宇文顥、宇文連、宇文洛生在左,宇文泰、侯莫陳悅在右,一起大叫:“宇文氏入城平叛!不相干的,早早避讓!”這叫聲層層疊疊,隨着大風飄蕩開去,震得一整座武川城都要顫抖起來。
裴果心神激盪,將手中馬槊舉到半天高,雙腿夾處,黃驄馬如龍騰、如虎躍。。。
幾乎是在宇文一族殺入武川南城門的同時,武川北城門下,龍城男賀拔度拔一馬當先,賀拔三兄弟、獨孤信、楊忠、李虎、趙貴緊隨其後,賀拔家數百精銳騎士狂飆突進,摧枯拉朽,但有叛黨當面,無不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