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餘武川軍兵出盛樂,迤邐向西。
經雲中,但見城垣殘破,焦燼猶在,宇文肱不免唏噓:“此非去歲武康公與破六韓拔陵激戰之所?短短半載,物是人非。”
自雲中再西,一路沿黃河北岸行進。衆兄弟多是第一次見這萬古長河,眼際所至,大河滔滔,茫茫不知處,一時心神激盪,或振奮、或震駭,無不感慨莫名。
幾日裡日夜兼程,看不盡的九曲雄奇。忽而一日,左手見波濤如怒,大河對岸風吹草低,萬里綠原平躺;右手羣山連綿,峰巒疊嶂,似扶搖九霄。原來一路逆流回溯,自東南轉折西北,不覺已至巍巍陰山腳下。
裴果與宇文泰少年人心性,此情此景,忍不住飛騎而出,登高南眺,頓覺天高地闊,心曠神怡。裴果迎風高歌:“山河壯闊,莫過於此!”
四月戊寅,陰山山勢陡緩,五原已然不遠。
。。。。。。
“嗖嗖”兩聲輕嘯,不知哪裡飛來兩支羽箭,準準插在兩個正自閒聊的哨兵喉間,兩個吭也未吭,倒地即死。密林間人影晃動,鑽出裴果與賀拔勝,垂下手中長弓,互望一眼,做了個繼續行進的手勢。
忽然間前頭嘩嘩響動,有枝葉擺顫,裴果與賀拔勝面色一緊,一左一右,各找隱蔽處躲好,手中長弓緩緩端起。
“破胡!果子!是我們!”人隨聲至,斑斕樹影下,宇文泰與楊忠現出身形。
裴果呵呵一笑,與賀拔勝同時跳將出來。裴果先開口:“你們那邊如何?”
“一路撞見幾夥叛軍哨探,皆叫我和忠哥兒抹了脖子。”
裴果點點頭:“這邊的哨崗也被破胡和我收拾乾淨了。我等速速回去,稟報郎主!”
“甚好!”
片刻功夫,四人鑽出密林,就見林外“魏”字大旗招展,刀矛如林,六千餘武川軍嚴陣以待。
“啓稟將軍!出了這林子,前頭乃是一片緩坡,坡上激戰正酣。我幾個觀之,應是叛軍堵住了一支官軍,官軍人少,漸漸不支。”裴果近前一步,朗聲稟報。
“叛軍多少?官軍多少?”
“粗粗觀之,叛軍不下三千,官軍恐只數百。我意。。。”
“說下去!”
裴果一拱手:“此林佔地甚廣,若繞路過去,即使騎馬,只恐到時官軍已然覆沒。我意,選八百精銳猛士,下馬執刀,速速穿林而過,以爲救援!”
宇文肱臉色一肅:“八百對三千?能成麼?”
“啓稟將軍!叛賊在林中佈下的崗哨,均已爲我等拔除。賊軍眼下正與官軍纏鬥,後路毫無防備,我軍雖只八百,然突施偷襲,雷霆一擊之下,焉能不勝?裴果斗膽,願領此役!”
宇文肱略一沉吟,點頭道:“山陡林密,確然不合我武川騎軍施展;全軍一股而上,也怕萬一中了埋伏。如此,便給你和黑獺八百步卒,速速穿林,攻賊後路。我自率大軍繞路奔襲,以爲後援。”
“諾!”
。。。。。。
如八百隻幽魂厲鬼,八百武川軍無聲無息地鑽出黑黢黢的密林,發一聲喊,赫然化作八百匹餓狼,齜牙咧嘴,狂奔亂突。
日頭正好,八百柄環首鋼刀反射出無數雪亮寒光,叫人不寒而慄。
賊人果然毫無防備,直到那鋼刀咔咔閃過,砍倒一片,這才驚覺不對。待要重組陣型、反身作戰,裴果與宇文泰哪裡會給機會?領着八百勇士一路高歌猛進,但有哪一處賊勢稍聚,便即趕過去追砍不止。幾個賊將上前奮力攔截,可惜不是裴果與宇文泰的對手,非死即傷。賊軍雖多,卻始終不得匯聚協同,陣勢起不來,只有各自作戰,自然抵不住殺意浩蕩的八百武川餓狼,遂節節後退。
坡頂的幾百官軍見狀,一時士氣大振,舉刀挺矛,猛然下衝。他等人數雖少,陣勢守得卻緊,足見精銳,要不然也不能力拼數倍於己的賊軍如此之久。這時突然反攻,猶如一隻緊繃後收的拳頭,蓄力已久,猛地打將出去,可謂勁力十足,揍得賊軍哭爹喊娘。
這一下賊軍頓受兩面夾攻,左支右絀,痛苦萬分。過得片刻,賊軍再也支持不住,轟然崩潰。緩坡上戎旗倒伏、刀盾弓矛拋得遍地都是,賊軍敗兵狼奔豕突,只恨自己少生了一條腿。
坡頂有官軍奮力追砍,坡子中段有八百武川軍恣意截殺,盞茶功夫,三千賊軍損失過半。虧得武川軍人少,防線拉得不夠長,剩下的賊軍才得以越過坡子中段,匆匆逃至坡底。方自呼聲“僥倖”,不提防馬蹄聲隆隆大起,迎面可見無數騎士呼嘯而來。煙塵裡一面“宇文”大旗冉冉乘風,有雄虎其上,析彩羽其下,實在威風得緊。。。
五原東南,青松坡一戰,裴果與宇文泰率八百武川勇士穿林而出,出其不意自後路突襲三千賊軍,一鼓而勝,救下受困坡上的數百官軍。又宇文肱率武川軍主力繞行而至,在青松坡下全殲剩餘叛軍,遂大獲全勝。
此刻數百官軍已隨着八百武川勇士陸續下坡,正撞見宇文肱騎馬迎來。官軍叢中當即閃出一人,三十出頭年紀,面相清雋,甲冑精美。其他官軍紛紛擁在他身後,不消說,這人應是領頭的軍將。
果然那人一拱手,高聲道:“在下於謹,忝爲北討大都督廣陽大王麾下長流參軍,今日蒙衆位英雄出手相救,感激涕零,日後定當重重回報。未知各位英雄豪傑是。。。”一擡頭看見旗上“武川”、“宇文”等字樣,遂改口道:“是武川。。。武川來的宇文將軍?”
“好說,好說。”宇文肱一躍下馬,哈哈大笑,拱手還禮:“某家宇文肱,假武川鎮都大將,此次受朔州費刺史相邀,特率六千武川子弟前來五原,襄助大王破賊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