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已定,葛榮再沒了北上救援吐斤洛周的心思。只是此刻說起來,大夥兒還算友軍,總不好明着撕破臉皮,於是葛榮喚來宇文泰,讓他前去回覆吐斤洛周的使者。
出得州衙,獨孤信搖頭道:“這還沒成什麼大氣候,就已互相算計。。。哎!”
宇文泰亦覺失望,嘆了口氣道:“罷了,既是葛王之意已決,我等先幫他打發掉吐斤洛周的使者再說罷。”
到了驛館,吐斤洛周的使者出見,乃是個壯實青年,瞧來年歲不大,比着宇文泰還要小些。
宇文泰便道:“在下宇文泰,此爲吾之同僚獨孤信。。。”
話音未落,那使者搶着道:“原來你就是宇文泰宇文將軍,哈哈,幸會,幸會!”
宇文泰一滯,心想:難不成你竟認識我?怎麼我卻記不得你是哪個?
使者看出宇文泰的疑惑,笑道:“吾名彭樂,安定人,曾在柔玄鎮爲兵,自吐斤大王起事,一向效力帳下。其實我也是今日才知宇文將軍大名,現下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是個赳赳男兒!”
宇文泰愈發奇怪,不知彭樂爲何這般說話。就聽彭樂又道:“彭樂聽說,今日宇文將軍慷慨呈言,想要北上救援我軍。事雖不成,彭樂先在此謝過。”
此言一出,宇文泰臉色大變,恰好獨孤信目光射來,兩個對視一眼,均想:此皆軍中密議,他彭樂卻是如何得知?
彭樂還在繼續:“哎,都怪那高家四兄弟,滿肚子小人之心,一張嘴全是挑撥離間。如今可好,葛王聽信了讒言。。。”
“閉嘴!”宇文泰暴喝一聲。說話間,他一步踏上前去,伸右手直接捂住了彭樂的嘴巴。
彭樂眼睛睜得老大,正錯愕間,耳畔便傳來宇文泰低沉嗓音:“你這混廝,滿嘴胡言亂言,不要命了麼?”
宇文泰可不是在恫嚇彭樂。若教葛榮知曉,這彭樂竟然得悉了軍中密議,定會尋個由頭殺人滅口,免得壞了兩家“和氣”。
其實宇文泰也只是初見彭樂,可三言兩語間,宇文泰就覺着這彭樂爲人單純,當下生了幾分好感,這纔出手使其閉嘴,免得惹禍上身。
宇文泰放脫右手,彭樂兀自嘟囔:“都是些大實話,如何不能說?”
宇文泰哭笑不得。一旁獨孤信也笑,乃壓低了聲音道:“果然是個混廝,虧是今日遇着我兄弟兩個,若換作別人聽到你方纔所言,嘿嘿,你一條小命不保!”
彭樂性子直爽,卻並不傻,眨巴眨巴眼睛,頓時回過味來,臉色一陣發白。半晌過去,這纔回復平靜,嘴裡嘀咕:“這不剛好碰到你兩個了嘛,若換作別人,我可不傻,纔不會說哩。”
宇文泰與獨孤信爲之厥倒。
過得片刻,三個一起放聲大笑,居然頗感投緣。
這時宇文泰眯起眼睛,說道:“樂哥兒,我問你,你卻是如何知曉我軍中機密?”
彭樂支支吾吾,一張臉漲個通紅,就是不說話。
獨孤信在旁插嘴:“方纔還在滿嘴胡言,這會兒怎麼就不敢說了?”
彭樂撓撓頭,甕聲甕氣道:“不說了,不說了,說出去平白害了別人,你兩個可莫要逼我。”原來這廝倒也不是全無心機。
宇文泰啞然失笑:“你這人倒也坦蕩,罷了,不問也罷。”都是六鎮兵戶,誰不認得幾個故舊?想必他彭樂也是從熟人口中得知了實情罷。宇文泰既是有心迴護彭樂,那又何必苦苦追究?至於兩家關係,說白了,葛榮既不發兵北上,互相間早該心知肚明。
既是彭樂已知曉內情,冠冕話就省得再說了,宇文泰本打算一走了之,卻教彭樂拉住,說道:“今兒個運道好,撞見宇文將軍這般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獨孤兄也是好人,彭樂怎能輕易放過?說不得,總要吃杯水酒,結交一番。”
宇文泰想了想,一笑道:“也好,就去吃杯水酒。”獨孤信一拍彭樂肩膀:“樂哥兒你這人,嘿嘿,有趣。”
尋個酒肆,好一頓大酒下去,越喝越是投緣。到得後來,三個已是滿嘴“黑獺阿幹”、“期彌頭阿幹”、“樂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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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阿城外,一片營帳前有“高”字大旗招展,這是高家四兄弟所部的營落。
他兄弟乃渤海郡蓨縣(今河北衡水市景縣)人,自小便橫行鄉里,稍長時即招攬劍客四處劫掠,任俠豪義。後因惡了官府,索性聚衆起事,不久投在葛榮帳下。
他幾個皆允文允武,本領不凡,雖爲漢兒,卻叫軍中鮮卑人都覺着服氣。
這時中軍帳裡響起老四高季式的嗓音:“想我兄弟幾個,一向在河北家鄉逍遙慣了,如何肯去幽燕苦寒之地?今日好歹勸得葛王留在河北,不枉費我兄弟幾個一番口舌。”
老二高慎的聲音依舊不陰不陽:“今日葛榮是聽進去了,明日可不一定。四郎你口口聲聲喊他葛王,他葛榮心裡,可不定肯當你是自己人。”
還屬老三高昂嗓門最大:“姓葛的不喜漢兒,軍中皆知。我高昂早看不慣他,大不了,一拍兩散。”
“確然如此。”老大高乾輕咳一聲,道:“葛榮於我等而言,杳非明主。只是一時並無甚麼好去處,魏廷亦是昏聵不堪,既如此,我幾個稍安勿躁,安心積蓄實力,以待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