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如高歡所言,自沙苑一敗,東魏人心不穩也。
且說楊忠自洛陽南下,未逢一戰,已奪襄(治所龍山,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郟縣)、廣(治所山北,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魯山縣)兩州。不消說,自然是當地士豪無意相抗,抑或是另有所圖,紛紛舉城而降。
另一邊赫連達東出武關,同樣是順風順水,一路橫掃荊州北部,遂得與楊忠所部匯於嵖岈山南麓,劍指豫州(州治懸瓠,今河南省駐馬店市汝南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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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瓠城軍衙裡頭,東魏豫州刺史、驃騎將軍侯景高踞上首,這時輕捻鬍鬚,正饒有興趣地看着堂下一衆心腹爭執不休。
泰半人都言,西賊將近,當奮力一戰,不使其繼續東進---沙苑一役裡,侯景所部幾無損傷,雖說後來亦然在蒲阪大營裡吃了些虧,到底主力尚存,已屬各部裡最好的一個。南歸豫州途中,侯景使了個心眼,沿途強徵暗掠,奪取不少資糧,回到豫州後遂得短時內徵召人馬,迄今已是將兵員補個七七八八。故此豫州此時猶敢號稱“兵強馬壯”,打心底並不懼怕西軍。
豫州大將王顯貴一開口時,卻是滿腹牢騷:“戰戰戰。。。再戰下去,大夥兒可還想要活路?”
“顯貴何出此言?”衆人皆是一怔:“西賊又不是三頭六臂,我豫州兵馬雄厚,怕他做甚?”
“西賊我倒是不怕。”王顯貴冷笑一聲:“我怕的。。。卻是旁人呵。”
“幾個意思?”
“大夥兒都是使君的腹心,我就不必遮遮掩掩了。”王顯貴眯起雙眼,冷聲道:“沙苑一戰,使君爲了我等的性命得保,顯是已惡了高王。我等縱然不怕西賊,可戰將起來,總有折損。正所謂外有強敵,內逢猜忌,長此以往,我等再是能戰,也免不得要耗死在此也!”
“顯貴你是說。。。高王有心借西賊之刀殺人?”衆將驚疑不定。
“正是!”王顯貴答得斬釘截鐵。
上首侯景佯裝不明,嘿嘿一笑,追問道:“何以見得?”
王顯貴正色道:“君不見,高王明明已遣東南道來援河南。可那斛律金父子到了譙城(南兗州州治,今安徽省亳州市)便告磨磨蹭蹭,再不西進一步。嘿嘿,這不明擺着想看我等與西賊拼個兩敗俱傷麼?”
堂上衆將皆是一震,頓作恍然。
侯景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顯貴長見識了呵。”頓了頓,又道:“既如此,大夥兒倒是論論,這事兒該當如何應對纔好?”
本來嘛,豫州自也可以學了襄、廣那些個州郡,暫且投向西朝,回頭再做打算就是---反正逢此亂世,但手中有兵,總能立於不敗之地,哪怕反反覆覆,實也屬正常。奈何自家這位主公與關西那幹武川賊可是有着深仇大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投了過去。。。於是乎,衆人交頭接耳好是一陣,只是論不出個一二三來。
“戰也不是,降也不是。。。”王顯貴焦躁起來,忍不住叫道:“大不了,使君領着我等一發南投樑國便是!”
“沒錯!”衆人眼睛一亮:“大不了離了這豫州,南投樑國!”
“哈哈哈哈!”侯景豁然放聲大笑:“不至於此,不至於此也。”
王顯貴眼睛放光:“莫非使君早有定議?”
“豫州是待不下去了。西賊正當鋒銳,無謂與之正面相抗,當暫避其鋒芒,以存我軍力。”侯景一張深凹的馬臉上綻放出容光:“我意,當揮師北上,擇地而棲,靜候良機!”
“北上?”
“沒錯!正要北上,往那河洛腹心之處去。”侯景一雙細眼裡閃動深邃目光:“這小小豫州,偏南一隅,早就已容不下我侯景。嘿嘿,此番以退爲進,未免不是龍躍大海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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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既是定策,乃大掠四方,引全軍北去。
西軍遂得長驅直入,全取豫州。楊忠更率部繼續往北,又取潁州(州治許昌)。至此,河南大部皆爲東道西軍所得,是所謂“荊北、襄、廣、豫、潁之地,相繼款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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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因見裴果不在河東,高歡雖無力挾大軍來犯,還是遣了薛孤延引一部偏師往河東之地侵擾。
薛孤延倒也得力,居然說動了河東大族薛氏造反。薛氏族長薛修義乃於龍門起兵,連奪龍門(今山西省運城河津市)、高涼(今山西省運城市稷山縣)兩郡。薛孤延則自白馬城(東魏晉州州治,今山西省臨汾市)南下,亦得攻取南絳(今山西省運城市絳縣)、邵(今山西省運城市垣曲縣)兩郡。
高歡大喜,即封薛修義爲左將軍,賜爵汾陰縣侯。
臨近東魏的四郡全失,河東大亂。
裴果不敢怠慢,帶上裴寬與柳虯幾個河東名士,輕騎趕往河東。不久引軍進駐聞喜(今山西省運城市聞喜縣),與二薛對峙。
臘月中下,因年節將近,又大雪封道,東道西軍暫止了攻勢。河南之地一時平靜下來。
赫連達率部退歸洛州商縣。獨孤信鎮守洛陽,令楊忠駐防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