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別無他計,只有先幫陳貴拔出箭頭,靜等傷口止血再行上路。裴果與九真本待找個隱蔽地兒躲起,免得再有人跑來侵擾,可惜,這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九八---三人尚未動身,馬蹄聲噠噠再起,七個馬賊一股腦奔了回來!
多半他等猜出裴果與九真乃是虛張聲勢,心有不甘,遂殺了個回馬槍。七個馬賊曉得九真厲害,這時早收了淫邪心思,也不廢話,遠遠便拉弓放箭。奪奪幾聲,數箭插在三人附近,激起一片沙塵。
九真還待扯馬迎戰,忽聽陳貴大叫出聲:“都沒力氣了,拼不過的!趁着賊人尚未靠近,快跑快跑!”說着拍馬就走,竟是精神抖擻,渾不見傷痛模樣。九真愕然:“貴叔你。。。挺得住麼?”
陳貴齜牙一笑:“總還是命要緊些。”猛地一巴掌拍在九真馬股之上,那馬兒便刺溜竄了出去。一邊裴果冷眼旁觀,想說些什麼,終究不曾說出口,使刀背狠狠拍一記坐下馬股,亦是急馳而出。
背後箭嘯不絕,九真跑在最前頭,強振精神打馬,沒命狂奔,眼簾裡一騎追將上來,與自己並轡而行,正是裴果。疾風裡九真用力大喊:“貴叔呢?”
“落在了後頭罷。。。”裴果面上閃過一絲異色,甚是輕微,九真不曾發覺。她回頭去望,陡然色變---陳貴不知何時掉轉了馬頭,竟迎着馬賊而去!
當面幾箭射來,陳貴不避不讓,徑直前衝,“呲呲”便是兩箭入體,血花四濺。他因傷痛而佝僂着的身軀在馬上晃動甚巨,可左搖右晃硬是不曾倒下,直至轟然撞入敵騎叢中。。。
九真目眥欲裂,玉手發力,卻怎麼也扯不動馬繮---裴果有力的大手探將過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臂,吼聲如雷:“你若回去,貴叔就是白死!”
淚水泊泊,什麼也看不清楚了,風聲呼呼,什麼也聽不分明,只有裴果的大手,一直都在。。。
。。。。。。
雖得陳貴阻滯了一下,可七個馬賊騎術精湛,追在後頭猶如附骨之疽。裴果與九真左奔右突,卻怎麼也甩之不脫,反倒因着二人體力不濟,漸漸便叫馬賊追將上來,幾次羽箭自身側飛過,險象環生。
再跑得一陣,九真已是面色煞白,髮絲散亂,搖頭道:“我不成了。。。”
倏然一箭破空,又急又狠,準準指着九真背心而來,九真聽在耳朵裡,身子卻是挪移不及。裴果一直馳在側旁不離不棄,窺得清清楚楚,雖也累得五迷三倒,這時還能強振精神伸刀去擋。不料手一探出,普普通通一柄長刀忽然變得重逾千斤,恁短距離竟是費了全身氣力才堪堪遞將過去。。。
“當”的一聲大響,箭矢正撞在刀刃上,卻沒被磕飛,折了個方向往下,刺溜鑽入了九真坐騎的馬股裡。馬兒吃痛,瘋了一般亂跳亂拱,九真哪裡穩得住?兩下便叫顛下馬去!
裴果想都沒想,自馬上飛身一躍,半空中接了九真在懷,就地一滾,翻了兩三圈才穩住身形,手臂、背上皆有擦傷,血跡斑斑。九真蜷在他懷中,給摟得結結實實,反倒毫髮無傷。就聽裴果坐騎長嘶一聲,頭也不回,片刻已跑得遠了。。。
九真愣愣看着裴果,任他緊緊抱着,毫無掙脫之意,明眸裡滾動碩大淚珠,幽幽低語:“你。。。作甚這麼傻。。。”
裴果不答話,也沒鬆手,笑容依舊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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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賊本就距離不遠,一旦墜馬,當須臾即至。九真默默閉上眼,忽然將頭埋進了裴果懷裡;裴果目光溫柔,靜靜凝望眼前如瀑黑髮,一時覺着如夢似幻,嘆了口氣,也緩緩閉上了雙眼。。。
好半晌過去,預想中的箭雨並不曾落下,反倒連馬蹄聲也輕了。裴果愕然,急睜眼看時,果然七個馬賊齊刷刷掉轉了馬頭,正沒命狂奔遠去!
“這。。。”裴果抓耳撓腮,再也想不通馬賊怎會此時退走。懷中九真亦覺察出異常,掙起身來,忽然雙目睜得老大,臉上露出驚恐之色,指着裴果背後:“那。。。那。。。那是什麼?”
裴果霍然轉頭,頓時也呆住了---西邊天上,一半湛藍,一半灰黃。半天下一望無際都是黃濛濛,望之若黃龍騰起,翻雲吐霧,蔚爲壯觀。黃龍滾滾而來,聲若夔吼,瞬間吞沒了殘陽。其速甚疾,越靠近越是巨大,幾乎遮住了一天一地。飛沙走石不絕而來,打得臉上身上處處生疼,衣袂凌空,彷彿整個人都要隨風吹去。
天地之威,一至於斯,怪不得馬賊們倉惶離去,連已經到手的獵物也棄之不顧。
裴果口中重重吐出兩個字:“沙暴!”隨即一摟九真,猛地將她撲在了身下。下一刻,天旋地轉,不辨東西,無窮風沙狂暴捲過,嗚嗚震盪風雷,似要吞噬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