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灼顏環視一眼圓桌,不悅的直瞪着一身藏青錦服悠然喝酒的他。
雲娘柔媚一笑,牽過她的手邀她坐下:“這可是你的不是了,今日是二公子的喜宴,瑨王爺怎能不賞臉呢?”
她悶悶的吐出一句:“可是,這個位置是我爲別人留的!”
林婉捂嘴清清嗓子,笑笑:“王妃身邊的位置自是爲王爺而留的!”
蕭涼宸佯作不知,自顧個的喝酒,倒是耿月和鍾青彥有些不自在,待瞥見翩翩而來的錦袍男子,心又提了起來。
蕭澤掃了一眼殷灼顏身邊的他,戲謔道:“四弟可真是好興致!”
他斜勾起脣畔,淡淡道:“彼此彼此!”
蕭澤在她身邊淡然入座,兩人似兄弟久別重逢,一掃往日裡的不愉快,談笑風生。相對於兩人的怡然自得,其餘幾人是如坐鍼氈,左右不是,殷灼顏更是高高撅起紅脣,直接昭示她的不滿。
哈哈,一聲爽朗的笑聲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氛圍。
殷灼顏回眸瞧去,忙笑着起身,盈盈福身:“見過大東家!”
楊子希手撫着花白鬍子:“跟老夫客氣啥,坐着,坐着,老夫嫌那邊甚是恬燥,所以厚着臉皮來了!”
幾人騰了一個位,恭迎他入座。
他掃了一眼氣宇不凡的兩人,忽地調皮的眨眨眼:“丫頭,哪個是你的夫君啊?”
殷灼顏臉煞紅,垂眸不語,感到她的侷促,蕭涼宸嘴角輕揚,略欠身拱了拱手:“見過老先生!”
“嗯,還算不錯,模樣俊爽、氣質朗俊,與丫頭倒也是相襯!”精明的目光掠過蕭澤,忽皺眉長咦一聲:“爲何你二人有着三四分相似,莫不成是兄弟?這位公子看着竟似那個太子殿下?老夫記性不好,丫頭,你說你的夫君姓啥來着?”
她微低垂着眼眸,略過蕭涼宸凌厲的目光,尷尬笑着。
“哦,想起來了,你說姓蕭的,對,姓蕭的,蕭一族不簡單啊,當朝天子可就是姓蕭啊!”他忽地揚眉,拍拍腦袋,朗聲一笑:“哦,蕭,蕭,那這位確實是太子殿下,而丫頭你的夫君,應該是他,當朝瑨王!老夫說得可對?!”
姓蕭的,蕭涼宸微眯着眼,握上她的手,狠攥了一下,見她強忍着痛不吭一聲,挑眉淡淡道:“老先生慧眼!”
“老夫最喜歡湊湊熱鬧,可惜啊,灼顏丫頭的喜酒老夫是沒喝着啊!”
她暗咬着脣,委屈的抽出手:“改明兒再請大東家喝壺酒如何?”
又是爽朗的一笑,他直說好,樂呵呵道:“你這丫頭,老夫喜歡,老夫決定了,在座的都是丫頭的朋友,日後若到醉香樓,醉香樓的胭脂水粉任各位挑,買一送一,如何?”
“大東家的話,我們可是聽得清楚,記得明白哦!”
楊子希擺擺手,笑笑:“老夫絕不食言,不食言!”
她淺淺笑着,一一爲他引見在座的幾人,楊子希微笑着點頭:“老夫今日何等有幸,能與你們同桌,確實不枉此行!”
雲娘和從柳相視一眼,淡淡道:“倒是我二人減了大東家的興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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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連道此言差已:“世事豈能盡如人願,做人但求問心無愧、坦坦蕩蕩、磊落光明,何須與凡夫俗子計較?來來,咱們趁此好好盡興盡興,乾一杯!”
幾人方舉杯,他含笑而來:“怎麼可以少了我呢?”
她甜甜的笑着,看着他微帶醉意的眼眸,柔聲喚道:“二哥!”
殷瀟庭毅然忽視幾人的目光,牽上她的手,朝幾人舉杯敬酒,她淡淡笑着看着幾人跟他道喜,忽地附到他耳邊道:“我也要去鬧洞房!”
他寵溺的看着她,點頭:“二哥允你如何?前提是你不能喝醉,保持清醒可好?”
殷灼顏乖巧的點點頭,兩人的不是濃情勝似濃情惹得幾人臉色又是各異,殷正良適時的出現解了些尷尬,他支開殷瀟庭,向蕭澤、蕭涼宸兩人行禮,連聲歉意。
蕭澤悠哉喝了一杯酒:“丞相大人,無須客氣,招呼好府上的客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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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她臉頰揉着兩團紅暈,嬌媚笑着:“我要去鬧洞房!”
蕭涼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聲道:“回府!”
“四弟何必如此着急,今日喜慶之日,讓灼顏和大夥去鬧鬧又如何?”
她輕舔嘴角,柔柔的挽上他的胳膊,俏聲道:“王爺許是也累了,不妨和淑夫人先回府如何?”
他瞟了眼胳膊上柔柔掛着的手,挑了挑眉:“殷灼顏,你知道你是在玩火麼?”
她的臉愈發紅熱,怏怏的鬆開他,曖昧不已的話令幾人臉現尷尬,楊子希若有所思的看了兩人一眼,建議道:“恕老夫斗膽,不知老夫能否有榮幸邀太子殿下和瑨王爺喝一杯酒!”
殷灼顏扯扯嘴角,不由拍手稱好,蕭涼宸冷冷掃了她一眼,眼底警告意味十足。
“莫非四弟不願賞臉,老先生盛情怎好拒絕?”
蕭涼宸輕嗤一聲:“婉兒,看好她!”
林婉溫婉的應了一聲。
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憤憤之意溢出,瞬間又柔然一笑,微欠身:“恭送太子殿下、瑨王爺,大東家慢走!”
待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摩拳擦掌直奔新房。
殷瀟庭饒有興致的瞧着在新房前探頭探腦、興致盎然的幾人,湊上前去,溫和問道:“鬧洞房很好玩嗎?”
她揮揮手,頭也不回:“別人的不好玩,我不稀罕,二哥和謝翎的纔好玩!”
眼睛轉了一下,反應過來,轉身栽到他懷裡,癡癡笑着:“二哥,我只是想瞧瞧而已!”
“你想怎麼鬧呢?”
她猶豫了一下,擡頭淺淺笑着:“二哥說怎麼鬧就怎麼鬧!”
忽地聲音又低了下來:“我也知道二哥忙了一天很累了,可我想和二哥多待一會!”
他低低嗯了一聲,心窩是熱乎乎的感動,林婉輕咳一聲打斷兩人:“二公子大喜,勿誤了吉時,該進去了!”
殷瀟庭撫慰笑笑,握握她的手:“二哥很快出來陪你!”
她笑着看着他緩緩進了新房,深吸口氣,淡淡道:“我累了,回去吧。”
從柳深深看了一眼新房門前吊着的雙喜字大紅燈籠,澀意一掠而過,挽着她的手:“走,我們陪你回去!”
雲娘笑笑:“今日高興,我請你們喝酒,不醉不歸如何?”
從柳點點頭:“嗯,讓我們好好醉上一回,痛痛快快的醉,忘掉傷悲、忘掉瑣碎、忘掉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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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前掛着百子帳、鋪上放着百子被、牀頭懸掛大紅緞繡龍鳳雙喜的牀幔,紅燭搖曳、清香嫋嫋、喜氣如熾,她靜靜坐着,頭蒙着大紅喜帕。
大紅的喜帕飄然而去,一張嬌顏赫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她緩緩擡眸看着他,淺淺一笑,柔情無限。這一刻,她的心難於平靜,眼前的這個男子,將是她的良人,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相信自己的選擇,這一生有他,足矣,從今往後,她名正言順地與他並肩而行,相攜一生。
凝視着她暈紅的臉,他只吐出一句:“謝翎,謝謝你的寬容,謝謝你的接受,我殷瀟庭有生之年絕不負你!”
她脈脈看着他,會意一笑:“我知道!”
“灼顏還在外面等着鬧騰呢,我去瞧瞧!”
她微點點頭,已得他的承諾,她還有何不滿足的呢?
殷瀟庭打開門,伏在門上的雙壽措手不及,摔了進來,直呼:“公子,小的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不是要偷聽的,小的怎麼都沒聽到!”
謝翎的臉紅得愈發厲害,殷瀟庭掃了一眼房外,除卻幾個侍女,不見她的身影,納悶着:“雙壽,灼顏呢?”
他怔了一怔,心中有着難於排解的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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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她離開瑨王府,你會不會與她一起遠走高飛?”她緊盯着他的臉,想要一個真實的答案。
他的眼神複雜無比,她就是他的蠱,惑亂他的神智,他如何能全身而退?
殷涵旋淡淡笑着,他的選擇如此簡單明瞭:“姜公子確實不同凡人!夜已深,公子路上小心!”
姜澈頜首,輕吸口氣:“請回!”
一輪圓月高空懸掛,今夜是否也有太多的人仰望,月圓之日,一個圓滿的日子,卻是,她一個人的圓滿,她輕踏着月色緩緩而回。一襲錦衣從暗處閃出,立在她面前。
她滯了一滯,笑笑:“夜深了,溱王爺還不安置麼?”
蕭頌眯着雙眼,冷聲質問:“你對那個書生有意思?”
她幽幽欠身:“不勞溱王爺費心,民女告退!”
“殷涵旋!”他冷喝一聲。
她苦澀笑笑,她可以不斷告訴自己,一切不必太在乎,只是她做不到,她想穿上大紅喜服,想光明正大的廝守,她不自私,或者說女人都是自私的,自私的想要建一座囚籠,只想鎖住一個人、一顆心。
綠影婆娑,清風淺鳴,他踏着一路的竹葉緩緩往竹屋而去。他漸漸有種無力感,她越來越冷淡,即便依然淺笑嫣然,她的眼眸仍深深掩藏着淡漠,她悄悄築起堅固的城牆,將他阻擋在外;依舊承歡,卻似帶着點傷,他無法捉摸,只是依稀可在她眸底找到抗拒。你,到底想要什麼?
一抹紅落入眼眸,他走近竹屋階前坐着的她。
殷灼顏幽幽擡頭,垂頭喪氣的臉頓時有了生氣,騰地站起身,笑意溢出眉梢:“你去哪了?我在這裡等了你好幾天?你爲何不去喝我二哥的喜酒?是沒空嗎?還是不願意去?”
他撩起衣襬,悠閒的在竹椅上坐下:“你想讓我回答哪個問題?你爲何在這裡等我?”
“我,我——”她的眼底有些黯然,幽幽坐下,頓了頓,若無其事道:“我要離開京都了!”
他的心顫了一下,直盯着她的臉:“你是何意思?”
她把玩着手中的竹枝,擠出坦然的笑:“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麼?我那個夫君曾立誓三個月內要休了我,如今他的三個月期限快到了,或許他現在已在準備了!到時我會離開京都。”
暗吸了口氣,他的眼底有些複雜,有些釋然,複雜是因她要離開,釋然是因他已知緣由。
“二哥成親了,以後他不能只疼我一人了;姜澈變心了,他不願跟我離開京都了。”她似在安慰自己:“不過還有蘭心和無影,他們不會丟下我的!”
“你真的希望你夫君休了你?”
身子往後靠了靠,她輕輕笑着:“何時能由我做主?我只知道他一直嫌棄我,一直不喜歡我,他不會留下我的!”
忽地不滿的哼了一聲:“二哥喜宴上,他竟然搶了我留給你的位置,還一副悠遊自得的模樣!”
他有苦難言,淡淡問道:“你爲何請我去喝喜酒?你不怕別人指指點點麼?”
殷灼顏撅起脣:“我只是想你一個人太孤單了,你不能一直留在這裡,與世隔絕,你不能害怕別人會對你怎樣。如同我一樣,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後議論我,說我娘怎樣,說我怎樣,其實都無所謂,紅塵俗世,何必拿這些來羈絆自己呢?”
不再與她糾纏那些難解的問題,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你若不想讓你夫君休了你,我有個法子,你可以一試!”
她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語,良久,淡淡道:“我有自知之明,從不奢求!留下是折磨,離開是解脫!”
她站起身,淺淺的伸了一個懶腰,臉上多了一些神采:“我要回去了!晚了又有人大呼小叫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沉聲道:“若我要你跟了我,你可願意?”
殷灼顏愣了一愣,眉頭揪緊,有些不自在,囁嚅道:“我一直,一直當你是朋友。那次的事,我,我也是……,請俠士忘了吧!”
他硬生生拽住她離去的腳步:“若你已有我的骨肉呢?!”
她懵了,有這個可能嗎?她不能肯定,不能否定,募地她莞爾一笑:“請勿須憂慮,我不會讓它發生的!”
他揚眉淡笑,只怕由不得你,饒有興致的看着她的背影,拋下一句:“你不想離開你夫君的話,孩子是一步好棋!”
“他不會允許的,而我,絕不會留下他的孩子!”
紅衣早已遠去,他的胸口堵得一團慌,殷灼顏,你可知道,是你一直在逼我,一直在挑戰我的容忍極限,你一直銘記着我所說的那句話,你,從未想要留下,是不是因爲你的心一直都不在,所以你才能說得如此決絕?
姜澈,又是姜澈,你竟然想跟他一起離開京都,雙宿雙棲,這是你想要的,我能成全你麼?
“溱王爺請回!”
她漠然走過他的身畔,這一刻,她的心很痛,卻有着一絲難得的平靜,今日紅紅喜字與她無緣,她卻相信,有一天,她會擁有一切,她不再委曲求全,她不是姜澈,不願像他一樣站在癡戀的人身後默默守護着,她只是自己的信徒。
蕭頌默默望着她的背影,眸底閃着異樣的亮光:殷涵旋,本王小看你了,你,本王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