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喜硬着頭皮立在書房外,小心翼翼喚了一聲:“王爺——”
聲音恰到好處落入蕭涼宸耳際,他皺眉,粗嘎着聲不悅的吐出一個字:“說!”
“石晏回來了,說已有消息,請王爺定奪!”
她迷濛的雙眸募地亮光閃閃,雙手急急推開在她身上肆虐的人,意猶未盡的他眼底有些陰沉,卻仍是允她起身,見她急急收掇着,一把攬住她的腰,狠狠咬上她的脖頸,宣告:“這是本王的印記!”
殷灼顏微蹙眉,已是無心惦記脖頸上刺痛的印記,緊緊繫上腰帶衝出房:“萬喜,石晏在哪?”
萬喜心裡暗下咒罵一聲石晏,讓他做了小人,偷瞄了一眼酡紅的臉頰,清清嗓子稟道:“回王妃,石晏在大廳候着!”
“萬喜,趕緊叫上謝公子!”
他咽咽口水,緊跟着紅色身影匆匆出了明晴院,直接逃離蕭涼宸難看的臉色。
“爲何還磨磨蹭蹭的?趕緊帶我去找從柳!”聽得已知在何處,殷灼顏直接拽上石晏的胳膊,卻動不了他分毫,氣得跺腳:“快點啊!”
石晏扯扯嘴角,無奈道:“王妃,那小宅是侯保的住處!”
“管他誰是侯保,我只要找從柳!”
瞥見陰冷着臉而來的蕭涼宸,石晏暗捏了把冷汗,稍用力掃開使勁拽着自己胳膊的柔手,不卑不亢道:“王妃,侯保是溱王爺府中的總管!”
她輕哼一聲:“什麼溱王爺,我纔不怕他,你不敢去,告訴我,我去!”
石晏快步迎上去:“王爺,找到了!在溱王府總管侯保的小宅裡,屬下已命人包圍小宅。”
蕭涼宸尚未說一句,紅衣竄前,緊緊拽住他的胳膊:“快點找從柳去!”
他幾乎是擡手捏捏眉心,瞥了一眼拽着胳膊的手,眉挑了一挑,淡淡道:“走吧!”
“等我,等等我!”謝翎遠遠跑來,見幾人往大門而去,高聲嚷道。
殷灼顏瞅瞅毫不起眼的木門,微皺眉,輕聲問道:“不是說是蕭頌的總管麼?怎麼會在此?從柳真的在這裡嗎?是他抓了從柳嗎?”
石晏本不是多言之人,噼裡啪啦的問題直涌而來,臉上有明顯的尷尬之色,不覺看向蕭涼宸,尋求主意:“王爺——”
蕭涼宸微點點頭,示意他動手。
石晏和無影領着侍衛直踹開門衝進去,殷灼顏見狀正欲跟着往裡衝去,謝翎一把拽住她:“你又不懂拳腳功夫,稍安勿躁!”
她悶哼一聲:“你不是會些拳腳功夫麼?爲何不進去?”
謝翎擺出迷人的笑容:“我只是替你二哥照顧你,其他的——”
殷灼顏狠瞪了謝翎一眼,提起裙襬直進大門,見院內倒着幾個人,蹙起眉急喚:“無影,從柳呢?”
“她在房裡!”無影沉着臉、緊握雙拳自房內走出。
“怎麼了?”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緊攥了下手心,緊咬脣衝了進去。
謝翎見狀,欲跟進去,無影橫檔在門口:“謝公子,請留步!”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眼淚洶涌而出,摸索着解開她身上的繩索,輕拍她的臉頰:“從柳,醒醒,是我,你醒醒!我來接你回去了!”
從柳虛弱的睜開紅腫的雙眼,艱難的笑笑:“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殷灼顏扶她坐起,替她穿好衣裳,使勁搖搖頭:“不,你不是在做夢,我現在就帶你走!沒事了,我們回去!”
一滴淚滑落她眼角,她哽咽起來:“殷灼顏,真的是你?”
“是我,從柳,你看看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wωw ¤тт kΛn ¤℃o
“殷灼顏,我就知道我沒有信錯你!”
“當然沒信錯,我是殷灼顏,你怎麼能信錯我呢?”殷灼顏抹了把淚,擠出絲笑,理理她凌亂的頭髮,扭頭喚了聲:“無影,帶她走!”
無影默默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橫抱起意識模糊的她出了房。
見無影出來,蕭涼宸皺眉:“石晏,派人護送他們回去!”
石晏應聲,吩咐幾人護送無影,瞄了一眼房內,微低着頭退了幾步,順道擋下了欲進房的謝翎。
他微吐口氣,進了房,見她癱坐在地上,頭埋在膝蓋上抽咽着,低皺眉頭,上前拽着她的胳膊起身,她一把撲到他懷裡,捶打着他的胸膛,哽咽道:“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突如其來的任性讓他的手頓在半空,滯了一下,輕輕的擁住了她,由她哭着、鬧着。
良久,她止住哭泣,順勢就着他的衣衫擦了把淚臉,感覺不妥,擡眸見他擰緊眉心,扯扯嘴角:“對不起!”
懷裡募地落空,清香猶在懷,他頓覺陣空虛,深吸口氣,繃緊臉出了房。
謝翎見殷灼顏急衝了出去,疑惑的瞟了一眼剛出房的蕭涼宸,腳下卻不遲疑,跟了上去。
“王爺,這——”
他輕呼口氣:“石晏,讓人看緊她,不許她去溱王府!”
她靜靜倚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齒吐出一句:“二哥,我要殺了他!”
“侯保畢竟是蕭頌的人,連蕭涼宸要動他都需三思而後行,你拿什麼跟別人鬥?別耍脾氣,這事交給二哥,好嗎?”
她狠揪着他的衣襟,堅決非常:“不,二哥,我絕不放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知不能阻止她,殷瀟庭輕點點頭:“但你要答應我,不能亂來,無論你做何事都須得有我的同意,可好?”
“好。”她低低應了一聲。
謝翎掃了一眼相依的兩人,輕咳一聲,插嘴道:“明的不行,我們就來暗的!”
“我去殺了他!”無影無聲息的出現在三人身後,一臉凜然。
殷瀟庭頭隱隱作痛,剛安撫了她,又折騰出一個衝動的無影,聲音沉了一沉:“無影,別意氣用事,堂堂一個溱王府豈容你來去自如,何況要的還是溱王府總管的命?”
“二公子,只要能血刃他,小的死不足惜!”他的眼中透着堅定的光芒。
殷灼顏直直盯着無影,從他眼中找到默契,極肯定的點點頭:“好,不過我要先找一個人!”
“你要找殺手嗎?能不能也算我一個?我們一起殺進溱王府!”謝翎摩拳擦掌,撩起衣袖。
“花拳繡腿!”殷瀟庭冷嗤一聲,疑惑的問道:“灼顏,你要去找何人?”
“一個可以幫上我們的人!”
“也罷,既然要下手,我們先摸清侯保的情況,做足準備,不可貿然行事。”他緊握了兩下她的手,得到她眼神的應允方輕嘆口氣:“我派人回去跟爹爹說一聲,今晚你不回碧慈寺了!”
殷灼顏不自在的掖了掖衣襟,點點頭。
將她掩飾性的小動作瞧在眼裡,他心頭浮起陣淡淡的澀,如此明顯的印記,是再一次的挑釁和宣告麼?
蕭涼宸剛回到書房,石晏急急稟報道:“王爺,翼王那邊的人回報說他住到了碧慈寺。”
他捏捏眉心:“宗城桓見過她了?”
“據回報,宗城桓尾隨殷涵旋到碧慈寺,碰巧在寺外遇見欲回城的王妃,兩人打了一個照面。”
“殷涵旋?宗城桓?”他的頭隱隱作痛。
“王爺,如今王妃仍在煙雨坊,是否接王妃回府?”
蕭涼宸遲疑了一下,微眯着眼:“不,本王想看看宗城桓和殷灼顏到底有怎樣的過往,石晏,令人暗中行事,不可貿然出手。派人留意溱王爺的一舉一動,有侯保消息,立刻稟報!”
石晏略一猶豫,吞吐道:“王爺,溱王爺近來加派人手查探黑驍衛的行蹤,侯保又是溱王爺府中的總管,只怕——”
“讓他小心行事就是!”
石晏頓了一下,頜首應了聲,告退出了書房,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書房,輕呼了口氣,不知他可發覺,他花在殷灼顏身上的心思愈來愈多,又將意味着什麼呢?
宗城桓翩翩立在廂房院中,一襲淡藍長袍,光亮華麗的柔緞,清冷的月光籠罩而下,散發着淡淡的光輝,帶着惑人的迷離,高貴又淡漠,冷凝而深邃。
“殿下,她在煙雨坊,今夜料是不回碧慈寺了!”尤歌輕步近前回稟道,瞥見微皺起的眉,雙手攥了下拳,吞吐道:“她回城後先去煙雨坊,後直接去了瑨王府!”
“瑨王府?!”深沉的眸洶涌起波濤,聲音異常的冷:“她因何去瑨王府?”
“屬下探知她,她是大晉朝當朝丞相殷正良的四千金!”她的頭低了一低:“亦是,亦是瑨王蕭涼宸的王妃。”
蕭涼宸!?王妃?!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他有着須臾的停滯,只是須臾,隨即臉色恢復慣常的淡漠,只是微握起的拳泄露了他的心緒:“爲何她不是在瑨王府,而在碧慈寺?”
“屬下即刻去——”
“不必,明日去丞相府!”
四千金?蕭涼宸王妃?如今想來,當日大殿上之事就有了更好的解釋,他冷冷的笑了一笑,只是,無論她是誰,無論她是誰的女人,他絕不會放手!
殷灼顏深吸口氣,目光所到之處,是片片誘人的綠:清新翠綠,一層層地深或一層層地淺,深的蔥蔥郁郁,油綠欲滴;淺的淡淡雅雅,樸素雅緻。她提着裙襬,進入浩淼的竹林,似明似暗、影影綽綽、夢幻幽邃,綠的氤氳漫溢而開,淡淡的芬芳與清香沁人肺腑。偶有清風掠過,竹葉沙沙、碧波盪漾,似誰人在彈起輕靈的琴聲,如天籟之曲。沿着腳下鬆軟的小徑,她往竹林深處而去。
擦了把額間的細汗,她望着不遠處古樸素雅的小竹屋,臉上露出絲淡笑。
“俠士——”她扯開嗓門喊道:“雲逸——”
良久未聽見有人應聲,她微蹙眉,趨前輕輕推開竹門,竹屋內的擺設很簡單:正中一張竹桌,竹桌上面擺着幾個竹杯,竹桌旁邊放着兩張竹凳,臨窗擺放着一張綠藤編織的軟臥椅,角落裡則是一張竹牀。
空無一人!她黯然出了竹屋,靜坐在竹屋外的長竹椅上,默默等候着。
竹海蒼翠、竹葉輕飄、竹香瀰漫,一襲濃稠的黑衣,踏着綠竹的輕音,遠遠自小徑而來,萬綠叢中,那一抹動人的紅已足夠,仿似再多一些其他都顯得多餘。
緩緩近前,紅衣柔裙,她側身躺於長竹椅上,就着竹舞葉歌入睡,極輕的哼了一聲,他徑入竹屋,悠然喝起酒來。
糾纏的夢中,她微蹙眉,不安的動了動,悶沉的一聲,跌落在地。聽見痛吟聲,他淡淡掃了一眼長椅,抿了口酒,眉梢揚了一揚。
殷灼顏揉揉頭,人已是完全清醒,拍拍沾在衣裙上的竹葉,嘟喃着站起身,瞥見竹屋的黑影,眸帶笑意,疾步近前:“雲逸!”
見她只站在竹門外並不進屋,微皺眉:“不敢進麼?”
“我怕你會不喜歡我進你的竹屋!”
“進來!”
她輕吸口氣,輕步邁進竹屋,咧嘴笑笑:“其實我剛進了你的竹屋,你不會怪我吧?”
“竹屋而已,你爲何如此小心翼翼?”
殷灼顏咽咽口水,聲音低了一低:“我只是不想你也討厭我!”
“很多人討厭你?”
“反正喜歡我的人不多,二哥、雲娘、從柳、大掌櫃、林婉、無影、蘭心、蕭澤,還有那個謝翎,仔細數數還不到十個呢!”她低垂着眼眸,扳着手指數着,眯着眼睛看向他,小聲道:“你喜歡我嗎?是不是覺得我很討人厭?”
他着實嗆了一口,側轉了下身子,乾咳一聲:“現在還不討厭!”
她嫣然一笑:“那就好,趁你還沒討厭我,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聽她闡明來意,他眉頭鎖緊:“你要我殺人?”
“我會付銀兩給你的,只要你開口,要多少銀子都沒問題。我不放心無影一人去殺侯保,你身手好,無影若能得你的幫助定能手刃那喪盡天良的卑鄙小人!”她緊攥雙拳,眼底盡是恨意:“不殺他我誓不爲人!”
“你不是求你夫君幫你找人嗎?爲何不讓他幫你殺人呢?”
“他怎會爲了我去殺人呢?”她絞着雙手,苦澀笑笑:“求他是迫不得已,何況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了,我離開了便不會再回去了!我不要回那個破地方去了!”
破地方?!他輕吸口氣,不做聲色的喝了口酒,淡淡問道:“這又是爲何?”
“我可以忍受所有的冷言冷語、笑話欺辱,但我忍受不了他打我的事實!有生以來,我只被兩個人打過,我不想和他們再有任何瓜葛!”她捂着臉頰,仍似烈烈的痛,狠咬緊牙關:“他竟然打我,我不喜歡他,我要讓我二哥好好教訓他!”
“你不是說還要找休書麼,不回去怎麼找?”
“我會讓林婉偷偷幫我找的!反正他也不會讓我進他的書房,我也不稀罕他的書房!”她拍拍腦袋,急急轉了話題:“你答應我了,是嗎?”
他沉默了一下,扯扯嘴角:“殺一個人容易,但若殺當朝溱王爺府中的總管,有些棘手!”
她殷勤的上前替他倒了一杯酒:“你有何要求請儘管開口,只要能誅殺侯保,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替你摘下來!”
“要求?天上的月亮?”他微眯着眼深深看了她一眼,沉思良久,肯定的點頭:“好,我答應你!”
“真的?”殷灼顏一臉雀躍。
“但你不可再插手此事,而且你身邊的所有人都不能再過問此事,若要我動手就必須將此事完全交給我。”
她蹙起眉頭:“可是,無影可以幫你的,他身手很好,我二哥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二哥很聰明的!我也可以——”
“不需要!”他一個手勢打斷她:“我不需要你們的任何幫助!你只需答應我三個要求就是!”
“什麼要求?”
“第一,爲我彈首琴;第二;要三壇玉脣香;第三,還沒想好,先記着!”
“彈琴?”她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願意?”雲逸挑起眉,語氣有些挪揄:“你不是說我要天上的月亮你都替我摘下來麼?彈首曲子而已,這也爲難?”
殷灼顏微握拳,堅定的吐出一個字:“好!”
“三日後,定如你所願,侯保屍首交給你!”
得到他再次的肯定時,她懷揣着希望出了竹屋,頓了下腳步,淡淡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