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空氣,夾雜着晚風,徐徐的吹拂着每一片葉子。當然,也包括朱珠珠嘴裡正在咀嚼的那片綠葉。
蒼天古樹之上,斜躺着一抹人影。朱珠珠從菜市場走走停停,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郎燼寒的府宅門前。門口的一顆老合歡樹,上次她來,倒是未曾留意。
以朱珠珠的性格,愛恨兩分明,現在兩人相看兩生厭,她本是應該直接揚長而去。可是一回想到菜市場那十二具血淋淋的屍體,饒是與她非親非故,也不禁感到膽寒。
尤其,最後那具幼小的嬰孩,不過剛剛滿月。到底是有怎樣的深仇大恨,要這樣的滅門抄斬?
對於死亡,她不陌生。死,好像是她天生的宿命,可是身而爲人,一生一死之間,一切皆成枉然。
呼出口濁氣,收起那些晦澀的心情。朱珠珠三下五除二的從樹上翻下來,彈了彈肩膀的枝葉,邁步向郎府走去。
無論與郎燼寒有沒有關,他既是良國大將軍,又是良國第一宰相,向他打聽打聽點情況,應該是易如反掌的吧?
擡手正要敲大門,卻不料大門沒有上鎖。朱珠珠四處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麼異樣,就這樣直接推門而進。
四周靜悄悄的,越發顯出蛐蛐吱吱叫的清脆,朱珠珠擡腳就向院中唯一有燭火光亮的房間走去。
砰砰砰三記敲門聲響起,卻突見房間裡的燭火被熄滅,朱珠珠不耐的挑眉,這郎燼寒什麼意思啊?難不成還有穿牆眼?隔着門都能看到自己?
啪啪啪,朱珠珠這次直接狠力拍打,她就不信,屋裡的人能瞬間就進入睡眠狀態,裝死的無聲無息。
“詩嵐,別敲了,我很累,休息了。”就在朱珠珠已經搬來一塊石頭,準備砸門的時候,房間裡卻突然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男聲。
嘭的一聲,朱珠珠手中的石塊應聲落地。好啊,怪不得郎燼寒不開門,甚至不問明來人是誰,就要吹蠟裝睡,原來是把自己當成了鐵詩嵐?
“郎燼寒,你開門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誰?”朱珠珠雙手叉腰,對着門扉大喝出口。
牀上的男人,本來已經是焦躁心煩不已,正要開口進一步勸阻,卻被門外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力,略略一琢磨,郎燼寒心裡便有了定奪。
這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還在想要怎麼找到那個讓他出盡醜相的女人呢,這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了。
“門沒上鎖,進來便是。”隨着話語的起落,郎燼寒的指間,彈出一縷遒勁的指風,向着門閂飛去。
朱珠珠心裡又道,你騙誰呢?剛剛我這麼狠砸猛敲都沒弄開,現在你說沒鎖就沒鎖了?
雙手下
意識的猛推了一下,殊不知,門竟然真的開了……
“哎呀,還真沒鎖!”一個踉蹌,讓朱珠珠差點跌了個狗啃屎,“你這什麼破門啊?一會兒好使,一會兒不好使的!”
“門不好,誰求你來了?”
朱珠珠揉着撞疼的臂肘,一臉的怨念。郎燼寒卻是極其鎮定的出聲,施施然的點上蠟燭,房間瞬間又重新大亮。
朱珠珠今日穿的,是一襲再正常不過的女衫,青翠色的外衫,罩着嫩鵝黃色的緋衣,輕紗曼妙,膚白欺雪,只是她的臉上不再有面紗。精巧的臉頰,紅潤水滑,微嘟起的紅脣,像剛淋過水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採擷。
最主要是,她的那雙黑眸,鍾靈毓秀,透着一股子靈巧和慧黠,遙若遠星,靜似碧潭,與這樣的目光對接而上,整個人都有種從內到外,被清新滌盪一番的感覺。
“怎麼不說話了?不記得我是誰了?”朱珠珠對着郎燼寒搖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五根蔥白般的手指,像五個可愛的小兔子,一蹦一跳的晃動在他的眼前。
郎燼寒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深深籲出口氣,“不記得你?恐怕你讓我印象深刻啊……”端起手邊的茶盞,呷了一口茶水,郎燼寒又一副淡定從容的口吻,“今天怎麼肯以真面目示人了?”
朱珠珠迎着他的眸光一笑,“擁有傾國之姿,不露出來,可惜了……”說完還狀似惋惜的摸了一下肚皮上的肉肉,郎燼寒一口茶水,險些噴出口。
朱珠珠輕笑出聲,轉瞬又恢復嚴肅,“我向你打聽個事兒,良城有戶郎家,聽別人說剛來良城不久,今天卻被滅了門,因爲什麼?”
郎燼寒垂眉斂目,沉吟出口道:“不知道,不清楚。”朱珠珠會這麼問,那更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女人,壓根就不是良國人,可這更奇怪了,她既然不是良國人,又怎麼會認識自己?
朱珠珠柳眉一挑,“你好歹也是堂堂宰相,死了百姓,你一點都不關心?”
“皇上都沒說什麼,你操什麼心?”郎燼寒眸光犀利的射向朱珠珠,這女人深更半夜的來自己這兒,就是爲了這事兒?他更想告訴她,整個良城,只有他一人姓郎,如若發現外鄉人等當中,有郎姓存在,滅門便是唯一的下場。
只是這些事兒,有必要跟這樣一個女人說麼?
“你!你還真是冷血無情陰險!”朱珠珠怒氣衝衝的來到郎燼寒面前,拽起他的衣領,忿忿的開口道:“你小時候性格也不這樣啊!怎麼現在這麼陰陽怪氣了?還有啊,我以爲你是外冷內熱,沒想到,你是徹頭徹尾的冷血無情!”
穩了穩氣息,可雙目依舊緊鎖郎燼寒清冷的面容,“你姓郎,他們也姓郎!你的母
親死的早,很小的時候你就是孤兒!現在死的那些人,就算與你沒什麼血緣關係,可祖宗往上追三代,說不定你們還是一家!現在被人滅門,你就不想做點什麼?”
一甩手,朱珠珠自以爲使出很大力,至少能將郎燼寒推一個踉蹌,可郎燼寒卻是不動如鍾,穩穩的坐在牀榻之上,而朱珠珠倒是因爲一個回力,差點跌倒。
其實,剛剛這個女人離自己很近的時候,郎燼寒隱藏在袖子裡的手,已經做好點她穴道的準備了,可目光觸及到她受傷的手腕時,心裡卻涌起一股奇怪的異樣之感,也是這短短的一瞬,朱珠珠又猛的推開了自己。
“就當我沒來找過你,你太讓我失望了!原來,人真的會變,我還以爲你會不一樣,看來是我天真了,後會無期……”朱珠珠邊說邊向門口走去,逶迤在地的外衣裙衫的下襬,形成或急或緩的暗紋潮涌。
這是這股潮涌,向着自己越來越遠的方向離去,那句後會無期,帶着深刻的傷心和頓悟之後的悔恨,這個女人,爲何對自己如此痛徹心扉?
“或許,你問問給你玉佩的那個人,他會告訴你原因。”
而朱珠珠的背影,也隨着郎燼寒的話音告落,而徹底的淡出了他的視線之外。
後會無期,真的會後會無期麼?郎燼寒的薄涼脣邊,緩緩的綻放出一股暗芒,卻是轉瞬即逝,這個女人,會是那個男人在乎的人麼?
朱珠珠踏着一地月華,心裡懊惱的要死,她的小豆丁到底怎麼了?怎麼變的這麼冷血沒有人性!是她曾經的執念太深,根深蒂固難以泯滅?還是他變的太多,現在的他纔是真正的他?
“珠珠,你可算出來了!我等你好久了!”朱珠珠一踏出郎府的大門,就看到小紅桃像一團火雲,朝着自己奔了過來。
“這麼晚了,什麼事兒給你急成這樣?”
“走,去你那喝酒,咱們邊喝邊聊!”小紅桃盤算着一會兒怎麼問朱珠珠,關於她身份的事兒,倒是忽略了朱珠珠今天怎麼沒有帶面紗,而且容貌上的改變,也被她忽視了。
這樣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當小紅桃再次喝醉後,抱着朱珠珠大呼上當受騙,讓眼前的人交出那個貨真價實的“豬顏公主”,而朱珠珠費了好大一番力氣,一頓好言相勸之後,小紅桃才沉沉睡去。
只是,倚着窗櫺,朱珠珠卻沒有了睡意。窗外的白玉蘭,枕着晚來香的夜風,習習的吹拂在朱珠珠的臉上,這樣的夜,靜謐、清雅,最適合思念。
那個男人在做什麼呢?綠波呢?綠波是不是又偷睡了?
還有給她玉佩的人,郎燼寒說那個人知道原因,可是隻憑這麼一方玉佩,要怎麼才能找到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