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經常醒來,想要確認他們已經回來的這個事實。
我推醒了夏夏好幾次,每次問的都是一樣的問題:“宋令箭他們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我沒在做夢吧?現在不是夢吧?”
夏夏也被我弄得一夜沒睡好,反覆耐心地回答我:“是真的,他們回來了。所以飛姐,你就趕緊睡個好覺養好身子吧,快去睡吧,好嗎?一覺醒來,你就能看見他們,就不用這麼提心吊膽了。你看看你最近,瘦得不成人樣了,難怪宋姐姐都沒忍心推開你。”
我說:“我睡不着,不敢睡,我想多醒一會兒。”
夏夏笑了,抱着我的手臂,拉着我一起躺下:“那我陪你聊聊天——”
然後我就開始琢磨:“你說,他們上哪去了?爲什麼神神秘秘就是不肯跟我說呢?”
夏夏嘟囔道:“反正這村裡的人最近都有點怪怪的——“隨即她側過身,認真的問我,“飛姐,你說,柳村的那個霧坡裡有什麼啊?爲什麼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那裡?”
我縮了縮身子,這大半夜的爲啥突然要問這個,我確保被子從頭蓋到腳沒有一絲縫隙,反問她:“好好的幹嘛問這個?”
夏夏道:“就是奇怪,問誰也不肯說什麼。飛姐你自小在村裡長大,總歸知道或聽過些什麼吧?”
“我——我也不知道,我小的時候曾也跟我爹去過幾次那附近,我記得我還進去過,那時候霧坡除了比別的地方霧多一些以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不然我爹肯定不會帶我去。但是不知道後來怎麼了,霧坡突然起了很濃的霧,走進去的人再也沒有出來過,包括那些進去找人的人,也一併沒有再出來。”
“這麼玄乎?”
我已經發揮着我超常的想象力,勾畫着霧坡裡怪物吃人的模樣了。
夏夏問道:“那霧坡裡面,真的就沒有活人嗎?”
“誰知道,反正沒有活人再從那出來。”
夏夏眼睛撲閃閃的,靜了好一會兒,道:“那,如果我說,我見到過裡面有活人呢?”
我一驚:“什麼?你去過霧坡?!”
夏夏飛快道:“飛姐,你別緊張,我就是怕你擔心,我纔不敢告訴你。”
“什麼時候的事?你吃了誰的膽子敢往那裡去?!”
“就是那天,那天我去找金娘,我去了好久沒回來……其實……其實是我那天不小心進了霧坡,在裡面迷路了大半天……”
我全身寒毛立了起來,難怪那天夏夏回來的時候表情那麼空洞,原來她進過霧坡!她居然能活着出來?!
我緊緊抓着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房間各處,生怕某處潛伏着霧坡裡跟出來的鬼怪道:“你爲什麼要進去?又是怎麼省下這小命出來的?項大哥說在霧坡附近找到你的時候我還慶幸還好你沒進去,原來你是進去了再出來的!”
夏夏顯得異常的冷靜:“是啊,我也在想,我當時爲什麼要進去——原來是那時候,我好像瞧見霧裡有人影,我很好奇叫了幾聲,那人影沒有停,我就鬼使神差地跟着進去了……”
我縮着身子問:“人影?霧坡裡怎麼會有人影?”
夏夏半眯着眼睛:“是啊,我就是覺得奇怪,那人影高高的,看不清,好像是個男人——等我發現我已經在霧坡中的時候,已經迷路了。裡面真的好大,明明是白天,可是伸手都看不見五指,地面好像很滑,霧濃得我看不清,火摺子很快就溼透了沒用了。”
“然……然後呢?”我像聽鬼故事一樣,又害怕,又好奇。
夏“沒了火摺子,裡頭又暈的緊,我摔了好幾跤,地上的石子兒好像都很尖利,刺得我手掌都破了——我一直在裡面亂轉,我越慌,霧氣就越濃,好像要整我整個人箍死在裡面一樣——”
我飛快抽手去抓夏夏的手:“你身上的這些傷疤就是這麼來的?”
夏夏點了點頭:“正當我絕望的時候,我好像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我猛地捂住臉,整個人縮成一個球。
夏夏遲疑了一會兒,道:“我看到了仙女。”
“仙女?”我伸出半個腦袋來。
夏夏篤定道:“恩,一個挽花扶鋤的仙女,好像說書裡的那些採花仙子一般,有着仙子的容顏仙子的身段。這霧坡裡原來沒有妖怪,而是藏着一位遁世的仙女呢。”
我斜眼看着夏夏:“你該不會是吃多了霧坡裡的霧,出現幻覺了吧?”
夏夏是個很認真較勁的人,不像我有着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她一定是思慮周全了纔會說這樣的話。
她笑了笑,道:“可能吧,也許在我每次感覺很絕望的時候,都會幻想這世上還有仙女的存在吧。就像五年前我來到這裡的那個夜晚,我也好像見到了仙女,穿着暗紫流動的衣衫,從熊熊烈火裡向我走來。然後我醒來,就來到了這裡,見到了飛姐。”
我不由得心疼地抱了抱她,同時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奇怪的地方——爲什麼夏夏夢到了都是美麗的仙女,而我夢到的不是殺人就是鬼怪?
“那仙女一晃就不見了,然後我又看到了進霧坡前看到的那個男人的身影,他一直不遠不近地在我前面走着,我無處可走,只能跟着他,走了好久,我終於支持不住了,就暈倒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走出霧坡的,等我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這裡。”
我抹了下眼角的淚,道:“我知道你膽子大,但你飛姐我膽子只有針眼那麼大,我以後再不准你往那些危險的地方去了,你說我要是知道你去了那些地方,就我這膽子我怎麼去找你?”
“知道了。”夏夏像貓一樣捂在被子裡,明亮的眼睛安靜地看着我。
後半夜我依舊睡得不好,霧坡的這個話題影響到了我的心情,我的淺寐里老是晃過一些畫面,霧氣重重,一個絕世美妙的背影,轉過身,長着一張青面獠牙的臉,向我吐出長長的舌頭。
自作孽,真要命。
朦朦朧朧地撐到天亮,雞剛叫我就起牀了,披了衣裳走到對院,門上還留着昨天斧頭劈過的口子,推了一下院門,栓着。
栓着,就表明裡面有人,就表明宋令箭他們的確是回來了,我沒有做夢,沒有。
趕巧不巧,我剛收回手,院內插栓噠的一聲,有人開了門。
我馬上把摸過劈痕的手藏在身後,綻出熱情的笑臉:“這麼早?”
門內的宋令箭想是沒料到這麼早外頭就站了人,一臉受驚嚇卻還要控制住風度的表情,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翻了個白眼:“見鬼——什麼事?”
我伸手要摸她,她可能被我昨天的熊抱抱出陰影了,馬上往後退了一步。
“我來確認一下,你們是真的回來了。”我笑臉如花朵,慈祥可愛,再往前一步想抱她的胳膊,“這麼早,你——你們要出去啊?”我看到廳裡海漂在疊被子。
宋令箭非常警覺,盯着我的動作往邊上退:“上山收拾一下。”
“哦。那什麼時候回來?我上去幫你們一起收拾吧,多個幫手好做事嘛。”我一門子的熱情無處使。
“不用。”
“真的,我做慣家務動作利索,絕不喊累。”
宋令箭看了我一眼,吐出實情:“你腳程太慢又羅索,浪費時間。”
“好吧。那你們快去快回,晚飯回來吃的吧?”
“午飯前回來。”
“那我多去買點菜,你們快點回來,不然我又要以爲是在做夢了。”說罷我突然想逗逗宋令箭,伸手要去抱她。她真的像見鬼了一樣往後死命退去,剛好撞上海漂收拾好出來,一個背就扎進了他懷裡。
海漂理所當然地扶住了她,對着我溫如朝陽地叫了聲“飛姐好”。
宋令箭推開了海漂,甚至有點氣急敗壞,飛快往外奔去,扭頭對我幾近吼道:“找人把門給我補好!”
我笑着揮手:“放心去吧,給你換扇門都沒有問題。快去快回,我等你們回來!我會想你們的。”
海漂慢吞吞拉上院門,看着宋令箭轉瞬消失的身影道:“臭女人,真要命。”
“啊?”我瞪大雙眼。
海漂天真地看着我:“是誇獎。”
我乾笑:“我勸你少說話,你三哥在給你挖墳墓,等你自己把棺材蓋扳上呢。”
海漂眨巴着空靈的雙眼,呆萌得讓人有欺負他的慾望。
“行了快去吧。總之你聽飛姐我的,千萬不要被韓三笑那個豬頭三帶偏,這個誤人子弟的傢伙。”
“三哥?豬頭三?”
“對,豬頭三,是對三哥的尊稱。”
海漂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末了我抓了抓頭,我怎麼也把海漂往壞處帶?該不會是那臭韓三笑給我下了什麼將頭吧?海漂這傢伙,還真的有種讓人變邪惡的神奇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