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往趙王宮送東西了。
燕北以爲這位南征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送來的會是孫策的首級或是江東珍寶,哪兒知道徐晃送來一屋子俘虜。作爲近侍的司馬懿擠眉弄眼地笑稱是一屋子人,還都是女人。
孫家的女人,全被擒住送來趙王宮。
可是弄這麼多女人有什麼用?浪費糧食,邯鄲城已經囚了個劉表遺孀蔡夫人了,再弄一屋子孫家女人算怎麼回事?
俘虜的身份燕北倒是都清楚的很,田豫把這些全都登記在冊了,諸如孫策妻喬氏、周瑜妻喬氏,田豫還在下頭添了一行專門註明人們叫她們大小喬,合稱江東二喬。
孫堅的長女孫氏、中女孫氏以及幼女孫氏,合稱江東三孫,田豫依上例註明孫氏三個女兒都未出嫁,其中幼女才智敏捷,剛強勇猛,在江東被稱作梟姬,其親自操練一百餘名女侍在水戰中給登船軍士造成不小麻煩。
除了她們,還有不少孫氏的女眷。
不過燕北對她們興趣不大,安置在邯鄲城便不再管她們,其實更讓他感到好奇的是孫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好歹是一地諸侯,把他們逼到海上並非燕北本意,燕北的本意……只是投降或者殺掉就好了,哪兒想到孫家人還能除了死和降之外找到逃這條路。
燕北還以爲揚州時絕地呢,誰知道人家跑到海外去了。
這下又牽制住田豫不少兵力,讓他的水軍停留揚州東海近畿不得回還,甚至還要不斷向外尋找海島,以期搜尋到孫氏的蹤跡。不過到這時候,趙王在心裡也不拿孫氏當成敵人了。
揚州士人驅逐孫氏是件好事,至少這爲他省去再安定州郡的難度,有這些士人起頭,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收復了揚州,令他能將心思着重放在西南——曹操和劉備的方向。
馬超那邊傳回來的戰報沒什麼特別,無非是攻破白水關,隨後進兵南下,與關羽打了幾場各有勝負,趙雲在戰場上擒獲敵軍將領糜芳,聽說還是劉備的小舅子……不過這也沒什麼用,料想戰事中劉備若擒獲燕北的小舅子甄堯,對戰局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不過燕北挺想見見這個糜芳,便傳信一封要馬超派人把糜芳送來趙王宮。
倒是張頜那邊,他傳回來的戰報就有點詭異了,曹操先前屯兵武陵,隨後又進一步收縮防備,幾乎是將南郡送給燕氏,緊跟着當張頜進兵武陵,部下貪功冒進的方悅三日南下一百七十里,讓張頜提心吊膽地擔憂了半天。他部下就這一個親信,其他人都是過去度遼部姜晉的人,這要是被斬了不得心疼死?
可是偏偏,方悅啥事都沒有,他壓根兒沒遇到曹軍阻攔。這就讓張頜心裡直犯嘀咕,三日一百七十里,在北方乃至中原,這近乎龜爬,但放在荊州武陵郡,這等行軍速度便好像肋生雙翅一般。
腦子有洞的人才會不截擊他。
曹操的腦袋可能有病,但他的腦子肯定沒洞,既然沒截擊,那肯定是武陵有問題。
武陵郡到處羣山大谷,有些道路哪裡都不通、而有些道路卻四通八達,張頜在書信中對曹操的下一步動向感到憂慮。
曹操,會去哪兒呢?
西邊的益州道路不好走,東邊的零陵郡也差不多是一個模樣,難不成曹操真要往交州跑?
燕北不知道,他爲曹操去哪而苦思冥想時,南方距離數千裡之遙的交州北部荔浦野外,曹操正嚎啕大哭呢。
是真哭,不是假哭。
在交荊邊境,半個月前曹操剛與士燮留下的北面邊防打了一仗。士燮西走北攻益州劉備時,認爲荊州方向不會有強敵越境,因而在邊防留守的軍隊也未刻意補給整訓,留下的大多老弱。偏偏這種時候曾經在袁紹敗退徐州後成爲天下第二諸侯的曹操領着他最忠心的殘兵敗卒殺了過來,血戰毫無懸念,再是殘兵敗卒也是跟着曹操南征北討戰力高昂的老卒,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突破關防,將交州軍殺得大潰,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壞就壞在,交州不同中原,此地有瘴氣。
瘴氣不是什麼奇幻的東西,說白了就是因靠近水澤地處熱帶野獸人類死去的屍首腐爛之後引發的細菌,這些細菌由水生的蚊子攜帶,咬傷人後傳染至人體。在醫學手段匱乏的時代下,人們往往很難意識到蚊蟲叮咬能感染瘴氣,等意識到自己得病,便爲時已晚。
瘴氣所攜帶的病菌,是瘧疾。
曹操軍隊中沒有多少北人,但大多數中原人與北方人沒什麼區別,對瘴氣沒有絲毫抵禦能力,不過短短半月,在他的軍隊攻下荔浦這座交州北方重鎮後便受到瘴氣的困擾。這病其實不算什麼,雖然確實有致死可能,但真正的傷害比曹操經歷過幾次的瘟疫要小的多,但瘴氣在人們心中顯然比瘟疫更可怕。
關鍵在於發病情況。
人感染瘟疫,大營裡便會從開始一個接一個死變成一帳接一帳死,等到人死得差不多,瘟疫也就沒了。所以感染瘟疫人只要祈禱上蒼能讓自己活下來就足夠了,但瘴氣顯然不是這樣。
染上瘴氣,人一會兒熱一會冷,像中邪。
通常見慣了廝殺的軍漢老革是不怕中邪的,可一旦當他們大半軍隊都像被詛咒一般忽冷忽熱忽正常的守城,人心便散了,這幫中原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感到冷、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感到熱,更說不出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死掉,這提心吊膽……別提有多難受了。
而一旦他們也覺得自己真的中邪?
說實話,有心理承受能力的人崩潰之後比直接崩潰能帶來更大的破壞。
就連生性樂觀的曹操此時此刻也感覺自己到了崩潰邊緣,這個出身漢朝最頂尖家世、從軍半生做過逃犯也做過諸侯的男人時常在夜裡哭泣,精神狀態變得極其不穩定,並經常想到家鄉。
曹操不知道自己應當何去何從,他是該率部繼續向前走,還是轉頭回到荊州向燕北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