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值班的護士終於來了,可黎靖宇卻沒鬆開她的手。
從護士給黎靖宇的手背消毒開始,藍瑾伊就開始緊張,一直盯着護士的動作,被黎靖宇握着的那隻手不自覺的握緊,力氣大到黎靖宇都感覺到疼了。
黎靖宇轉頭有些無奈的笑着,有氣無力的開口,“害怕就不要看了啊,到底是你挨針還是我挨針啊?”
藍瑾伊的注意力都在那根針上,明明怕得要命還非要看,眼睜睜的看着細細的針尖慢慢滑入血管,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像是經歷了什麼似的,許久了才慢慢呼出來,然後眼睛迷霧地看着黎靖宇,像個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護士貼完最後一張膠布解開壓脈帶,擡頭看了看兩個反應完全相反的兩個人,挨針的那個反而在安慰旁觀的那個,真有意思。
藍瑾伊也只是暈了一小會兒便沒事了,時間有些晚了,輸液室裡沒什麼人,他生病了也是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只是垂着眼睛,輕輕捏着她的手,不知道在看什麼,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藍瑾伊的心忽然軟的一塌糊塗。
她看了會兒他長而卷的睫毛上下煽動着,開口問,“現在還難受嗎?”
他似乎也沒在出神,很快看向她勉強笑了一下,“還好。”
藍瑾伊抿了抿脣,“都告訴你不要亂說話了,現在好了,果然中招了!”
黎靖宇知道她是指自己下午隨口說起的自己很久沒有過敏的那句話,她微微皺着眉,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嬌嗔,他心裡一暖,“哪裡就那麼準了?不過就是個巧合罷了,如果真的有用的話……”
他後面幾個字本就說的輕,說到一半又忽然頓住,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開口,“我想喝水。”
藍瑾伊也沒在意他之前在說什麼,伸手去包裡摸錢包,“我去買吧,你在這兒等我。”
等她出了輸液室,黎靖宇看着門口才輕聲開口,“如果真的那麼準的話,過去的這麼多年裡,我怕是早就說上幾千萬次,我好像很久沒見藍瑾伊了。”
藍瑾伊回來的時候,黎靖宇已經睡着了,只是他似乎睡得不安穩,額頭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她輕手輕腳的坐下,一低頭便看到黎靖宇的手。
他的手長得很好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當年上學的時候拿筆畫圖就很養眼,後來輕握着鼠標的樣子也好看,就算是現在插着針管輕輕搭在椅子把手上依舊好看得不像話。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一擡眼就看到他已經醒了,正靜靜的看着她。
四目相對的瞬間,藍瑾伊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就像當除初站在樹下第一次見到他穿着白色襯衣向自己走來的情景。明明已經認識了很久,明明已經分開了很久,明明自己並沒有真的原諒這個男人,可她還是不可抑制的心跳如雷。
黎靖宇認真的好好的看着她。她的眉眼,她的臉龐,似乎歲月拿她沒有一點辦法,依舊明豔如初,以前是稚嫩的臉現在已經成熟得漂亮,還有那明明不好意思了卻依舊逼着自己
和他對視的那份倔強。
他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用說,只是坐在那裡看着他,他就只有繳槍投降這一個選擇了。
他闔了闔眼,腦袋依舊昏昏沉沉的。
“瑾伊?”
“嗯?”
“你再不去叫護士拔針,我就要回血了。”
藍瑾伊立刻回神,擡頭看了眼早已空了的輸液瓶,立刻跑了出去。
黎靖宇渾身乏力,卻忍不住笑起來。
黎靖宇輸了液並沒有什麼效果,藍瑾伊邊開車邊看他一眼,“要回哪個家李阿姨那邊?回去有沒有人照顧你啊,或者我送你回你父母家?”
黎靖宇擡頭揉着太陽穴,“不用,去公司附近的那個公寓就好了,清淨些,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藍瑾伊把喬裕送回去,扶着他進了門,又燒了水倒了一杯放在黎靖宇面前,“那我先走了?”
黎靖宇坐在沙發上點頭,“好,我就不送你了,你把車開走吧。”
藍瑾伊點點頭,走到玄關還是不放心,又折回來,明明不忍心卻依舊端着,東張西望就是不看他,貌似一臉嫌棄的開口,“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黎靖宇撐着沙發站起來,“我先去洗澡,你隨便看看吧,電視在那兒,那邊是書房,不想看電視那裡有書,冰箱裡有飲料。”
藍瑾伊催着他去洗澡,黎靖宇很快進了臥室。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裡轉了幾圈,經典的黑白色澤爲基調,將多彩多姿收斂於簡練之中,大氣中又透着點兒溫馨。
很快主臥裡的衛生間裡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藍瑾伊就站在主臥門口聽着,一直聽到水聲結束。
藍瑾伊坐在牀斜對面的沙發上,像完成任務一樣一眼不眨的盯着黎靖宇,“你睡吧。”
黎靖宇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很快閉上眼睛,可也就是閉上了十秒鐘他就忍不住睜開,有些無奈,笑着說,“你這樣看着我,我睡不着。”
藍瑾伊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盯着他挺彆扭的,很快站起來,“哦,那……我去別的房間看看,你快睡吧,等會兒我回來看你睡着了,我就走了。”
她從廚房晃到書房,從書房晃到客房,一共就那麼大的地方,她晃來晃去又回了書房。
書房的書櫃佔了整整一面牆,上面擺滿了書,藍瑾伊一排排的掃過,然後把旁邊的梯子搬過來,光着腳爬上去,在最上面一層看到幾本眼熟的書。
她隨手抽出一本,是他上學時候的專業教材,隨手翻開,扉頁上工工整整的寫着黎靖宇三個字,她又往後翻了幾頁,除了黎靖宇做的筆記之外,還有她故意塗鴉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小漫畫,嘿嘿,上學那會兒她畫畫的功底就已經爐火純青了。
她正看着就聽到黎靖宇的聲音,“瑾伊,你走了嗎?”
“沒有!”藍瑾伊應了一聲,從梯子上下來拿着書光着腳跑過來,“你怎麼還沒睡着?”
“可能晚上睡多了,這會兒不太困
。”黎靖宇說完看了一眼她的腳,“天涼了,別光着腳站在地上。”
藍瑾伊低頭看看,然後又左右找了找,擡頭問,“我的鞋呢?”
黎靖宇覺得藍瑾伊有的時候有點笨笨的可愛,很快笑起來,“坐牀上吧!”
藍瑾伊遲疑了下,“我沒洗澡沒換衣服,剛纔還在醫院裡待了半天。”
黎靖宇在牀頭看了她半晌,忽然把枕頭扔到地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那你坐地上吧。”
藍瑾伊下一秒就坐在了牀角,一臉兇悍刁蠻,“憑什麼我要坐地上!我就坐牀上!”
黎靖宇抿着脣笑,藍瑾伊說完才知道又中計了,繼續惡狠狠的兇他,“你快點睡!我還趕着回家呢!”
她說完看着腳下,黎靖宇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沉默着,臉上的表情有低落哀慼。像有話要說。
藍瑾伊突然擡起頭看他,睜着大大的黑亮眼睛,一副豁出去大義凜然的就義樣子,“昨天的那個小男孩是……”
她還是主動挑起了這個他最不想面對的話題,他從見到那個小混血之後就一直渾渾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憤怒震驚生氣?是的,他昨天真的是很震驚很生氣,相處這麼長時間了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沒有說過自己還有一個孩子。但他還是覺得悲痛難受,看那個孩子的樣子,至少也該有三歲了,也就是說她三四年前就已經懷孕了,那麼那時的她才十九二十歲啊。一個十九二十歲的女孩,孤獨無依地在異國他鄉讀書求學,還懷着孩子,那該是多麼艱難困苦的事情啊。
到底是哪個美國混賬鬼子讓年紀輕輕的她懷孕生子,傷害了她不僅沒有照顧好她還讓她肚子撫養。他捧在手心裡的女孩,就這麼讓人糟蹋了,黎靖宇想到這裡,心裡的憤恨不禁又多加了幾分,要是讓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一定要將他抓過來同痛打一頓。想到這裡,他的手捏得緊緊的,發出嘎巴響。
黎靖宇馬上制止了她,“我不介意你曾經交過其他男朋友,也……不介意你生過孩子,無論你過去經歷過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只要你現在好好的,我可以把那個孩子當初親生的,好好撫……”
他話還沒說完,藍瑾伊突然湊近看着他的眼睛,然後不可遏制地大笑起來,“哈哈……那個……西西是我的兒子,但又不是我的兒子。”
黎靖宇緊張地盯着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腕,“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本來西西該交叫你一聲乾爹的。”藍瑾伊看着他緊張激動的神情,不打算再逗他了,“其實,西西是我法律上的兒子,但又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他是我哥哥的兒子,我是他姑姑。”
她說完,明顯感覺到黎靖宇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臉上綻放出笑容,“是嗎?他不是你兒子,你還沒有結婚……真的是太好了……”
藍瑾伊瞪他一眼,“笑話,我要是結婚了還會在這裡?”
黎靖宇高興地將她一把攬入懷中,頭埋在她肩窩,深深一口氣,又緩緩地吐氣,然後在她耳邊輕輕地落下一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