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藍瑾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放下筷子,手機屏幕顯示的是陌生號碼,她接起“喂”了一聲。
電話那邊傳來了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瑾伊,是我。”
是黎靖宇。
藍瑾伊一手拿飯盒,一手握緊手機,愣愣地。過了很久,她才低低地嗯了聲。
那頭的黎靖宇一直沉默着,聽到她細微的應聲,他語氣明顯輕快,又叫了她一聲:“瑾伊,你現在出來一下。”
“啊,出去到哪?”藍瑾伊一頭霧水,黎靖宇知道她在哪嗎就叫她出來。
聽出她的疑惑,黎靖宇說:“我在你現在的房間門外。”
門外?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他低沉充滿質感的嗓音在她耳邊迴盪,藍瑾伊擡頭看向門外,果然在那有一個身影頎長的人。他站在門右側,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拿着手機朝她這邊看着。
藍瑾伊一對上他幽深的眸光,心就漏跳了半拍。她緩緩放下手裡的盒飯,向門外走去。
待藍瑾伊走到黎靖宇跟前還未站定,黎靖宇就扣住她的手腕拉她朝別墅大門外走去。
他的力氣很大,藍瑾伊只能跟着他的步伐。耳邊似乎還能聽到有施工的同事笑聲:“老李,你看你,上一刻說要介紹對象給藍工,下一刻,人男朋友就找上門來了。”
黎靖宇把她帶到別墅外面的一片種滿低矮植物的小道旁,轉過身凝視着她。他的手一直保持扣住她手腕的姿勢,沒有鬆開的意思。
藍瑾伊低頭看着他緊抓的手,指了指說:“你可以先放開我了吧。”
黎靖宇還是扣着她的手,但稍減輕了力道,語氣有點黯淡,說:“我怕我一放開,你就又跑開了。”他剛纔可是聽到有人要給她介紹對象了。
藍瑾伊因爲他簡單的一句話,眼睛突然微微泛酸,她側頭看向旁邊一汪淺淺的水池,把泛酸在眼前的薄薄霧氣驅散。
真的很討厭他,爲什麼可以殘酷地說分手,又可以溫柔哀傷地說怕自己跑開。他以爲使美男計甜言蜜語就可以融化她心裡的堅冰。
“你放心,我聽你把話說完再走。”既然他有話要說就聽聽,免得下一次他又直接找到工地來。
黎靖宇隨她的視線看向水池,然後輕輕放開了她的手。他突然不想說話,只想靜靜站在她身邊。
他和她並肩站着,看着水池,沉默着。
沉默沉默再沉默。
藍瑾伊又敗了,她率先打破沉默,道:“雖說沉默是金,但我覺得你還是先把話說完吧。”
黎靖宇嗓音低低:“你現在是奕圳的設計師?”
“嗯。”
“你回來多久了?”
“快四個月了。”
“你現在住哪?”
“公司附近。”
“回國一切還習慣嗎?”
“嗯,都還好。”
正當他還想再問的時候,藍瑾伊終於忍不住了,冷笑哼了一聲,說:“黎靖宇,你堂堂大老闆沒事專門跑來問我這些問題?你那麼閒我可沒時間奉陪。既然你連我電話都知道了,那這些問題你應該也已經清楚了吧。”
黎靖宇被她戳穿並不覺得尷尬,反倒笑了起來。是的,他已經知道了,但他還是想要聽她親口說。
他想起那次在車站情景。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還來不及做出防備,然後很錯愕地叫他“靖宇哥”。如今的她像一隻小的刺蝟,遇
見他就防備地豎起刺來。
她冷笑一哼的樣子真可愛,咄咄逼人的樣子更是有趣。
他還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他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不再是時時黏着他,事事順他,總是天真任性的樣子了。她也會有諷刺他,不想面對他,擺出一臉戒備的時候。
雖然藍瑾伊咄咄逼人,但黎靖宇爲她的成長高興。
黎靖宇凝視着藍瑾伊的眼睛,點頭,語氣有點疲倦地說:“是的,我都知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呆一會兒?”出差十多天,剛下飛機洗完澡就開車到這裡,他有點困了。
聽見他疲憊的聲音,藍瑾伊原本強硬的心又柔軟了幾分,她擡頭看黎靖宇,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陰影,幽深清明的雙眸此刻略顯黯淡。他一定是很累了吧,不然不會如此懇求她的。
那句“不可以” 都快脫口了還是被活生生嚥下,藍瑾伊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走到旁邊的小石椅上坐下。緩和了語氣,說:“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是人,又不會在地球上消失不見,最多是跑到另外一個地方。”
本來是想讓他變寬心,哪知黎靖宇聽她這麼說,急急向前走兩步,在她旁邊坐下。
藍瑾伊看他着急,笑了起來。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嘴角上揚,連梨渦也笑了起來。她手撐着下巴說:“你那麼緊張幹嘛?放心,我暫時不會走的,我的工作還沒做好呢,我得給我的團隊一個交代。”
黎靖宇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毛頭小夥,在商場摸爬打滾多年,早已練就金剛不變神功,喜怒不形於色。而如今自己的情緒卻能輕易被她的話牽着走。
“你長大了,比以前更成熟了。”黎靖宇突然說。
他的語氣就像是哥哥對妹妹的關懷,讓藍瑾伊一陣心酸心煩。
“該長了,六年了都。總不能當老頑童吧。”藍瑾伊笑答,然後側頭看他:“你也比以前成熟穩重了,現在是高冷總裁了吧?咱們彼此彼此。”
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竟像單純的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忽略心裡所有的暗潮涌動,說着最安全,無關痛癢的話題。
黎靖宇從她的雙眼看不出其他複雜情緒,緩緩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披散在肩上的長髮,柔順的觸感。
藍瑾伊突然覺得累,再繼續爭鋒下去很沒意思,就當是被小貓抓一下癢好了,於是她沒有阻止他的舉動。
他輕柔的動作,像一根羽毛拂過她的心尖,癢癢麻麻的,攪得心緒紛亂。
他們靜靜坐在小池前,捱得很近,黎靖宇的手輕輕地摸着她的發,月光傾瀉在他身上,有別樣的溫柔。
她捨不得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因爲太美好。
微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藍瑾伊只穿了一件小襯衫,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她站起來,雙手抱臂,說:“走吧,回去了。”
黎靖宇站起來,走在她前面,語氣不容拒絕,說:“我送你回去。”
藍瑾伊知道拗不過他,點點頭說:“我得去拿我的包,你先去車裡等一下。”
黎靖宇卻沒有去開車,繼續往前走,說:“我和你一起去拿包,這裡黑燈瞎火的,不安全。”
“我們施工部的人在裡面休息呢。”
“那都是些男人,你一個女孩子更加不安全。”黎靖宇接着說。
“他們都是我的同事,你不要把誰都想得那麼齷齪好嗎?”
“說一起就一起。”霸道範兒。
藍瑾伊一臉的無語表情,跟在他的身後。
“你就不怕等下被人看到,說黎大老闆神秘夜訪施工別墅,疑是……”
“不怕。”黎靖宇臉色變了變。
藍瑾伊不理他,走到剛纔吃飯的那個房間,裡面已經沒有人了。藍瑾伊找到放在木板旁邊的包,把散亂的圖紙都疊好擺整齊了放進小箱子,然後扣上鎖。
黎靖宇在一旁看她整理,沒有說話。他本身就是不太喜歡說話的人,在這樣安靜的房間,顯得更加寂靜。
他瞥見圖紙上的圖案,有電路分佈圖,頂板圖,還有些傢俱擺放設計圖。
收拾好後,她提着小箱子從木板跨過去,但地上有一根電線拌住她的腳。她擡起右腳,卻不想電線扣在鞋跟,腳向前一邁整個人就失去控制地向前栽去。
就在她快跟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黎靖宇伸出的手穩穩地接住了她。他有力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讓她半靠在他的懷裡。
藍瑾伊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臂,擡眼就對上了他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帶了魔力一樣使她着迷,她愣愣得看着。
突然覺得腰上的手力道加重了,藍瑾伊才立馬清醒,想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
黎靖宇沒有放開她,只是微微弓下身,把纏在鞋跟的電線扯出來,等她站穩後才放開手。
“你怎麼總是不小心?穿着高跟鞋還跨木板。”黎靖宇慍怒道。
藍瑾伊聽他發火擔心自己,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不知是高興多一點還是心酸多一點。面對他的擔憂,她總是不能下狠心。
因爲剛纔的事,藍瑾伊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黎靖宇提着她的小箱子,走在她前面。
走到門口的時候,有一個同事看見他們,指着藍瑾伊笑得賊嘻嘻的,像在說你們……你懂的。
藍瑾伊知道他誤會了,但她沒有解釋清楚,只是笑笑點頭,然後跟在黎靖宇後面繼續向車子走去。
他這次開的是輛黑色奔馳,等藍瑾伊坐上車,他就穿過鬆樹林開出別墅區。音響裡放着一首歌Eagles的Desperado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You been out ridin' fences for so long now
Oh, you're a hard one
But I know that you got your reasons
歌詞緩緩流淌,藍瑾伊靜靜地聽着這首滿溢傷感情調的歌。
亡命之徒,亡命之徒自能享受到被整個世界放逐的快樂,可內心卻又無法真正絕望,像一個亡命之徒一樣去押最後的賭注,所以你只能傷感,把 一段感情化爲文字,把一段心痛化爲回憶。
車裡很靜,她無法再繼續跟他一起欣賞下去,於是她說:“從這裡到市區要開一個多小時,你工作那麼忙,以後別再來了。”
“我不忙。”
“那你留些時間多休息。”藍瑾伊接着道。
“我不缺這點時間。”黎靖宇淡淡道。
“哦,好吧,不忙又有時間,還挺閒的啊。”藍瑾伊翻翻白眼,又說,“那重新換首歌可以吧?”
“你想聽什麼歌?”黎靖宇擡眸。
“小蘋果。”藍瑾伊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