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錢明林退下後,允熥十分煩躁地拍了拍桌子。雖然案情沒有多少進展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當他知道確實沒什麼進展後仍舊有些惱怒。
但是這些惱怒是對着犯下此案的人的,他不能對着錢明林發作,甚至連在他面前發作都不行——這很可能會讓錢明林心裡更加着急,爲了結案找一家看起來像是幕後主使的人頂槓。所以他只能忍着,忍到錢明林出去後才發作出來。
“陛下消消氣,消消氣,雖然這些人十分可恨,但也不值得陛下爲他們生氣。”侍立在一旁的王喜馬上說道。
“朕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在幕後主使抓到之前,朕還是忍不住生氣。”允熥道。
不過允熥身爲皇帝還有些自制力,壓住惱怒,不再想此事,去隔壁屋子批答這兩日從京城傳過來的奏摺。
等奏摺批答完畢已經又是午時了,允熥前往後院要和熙怡、李莎兒一起用飯。
可是他剛剛走到後院門口,就見到熙怡貼身的女官晚秋焦急的站在那裡。她見到允熥走過來馬上說道:“陛下,惠妃娘娘已經起不來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允熥馬上問道:“早上時熙怡雖然十分沒有精神,但還能自己活動,也吃的下去飯,怎麼現在就起不來了?”
“陛下,奴婢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晚秋馬上跪下,帶着哭腔說道:“早上用過了飯,娘娘就又回到寢殿歇息補覺,很快就睡着了。奴婢等人還暗暗欣喜娘娘能睡着覺呢。”
“可等快要午時奴婢去叫娘娘,已經叫不醒娘娘了;無論怎麼叫,都不醒。娘娘好像是處於昏睡之中,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覺。”
“奴婢趕忙去找太醫過來給娘娘看病,現在太醫仍在寢殿內診脈。”
她一邊說着,一邊眼淚就流了下來。她從洪武二十八年跟隨熙怡入宮,到今年已經七年了;更不必提在入宮前她就是熙怡的貼身侍女,名爲主僕實則感情接近姐妹。熙怡這樣,即使她不考慮自己的前程,也真心爲她擔憂。
允熥沒有在意她的感情,也沒有問其他的話,馬上快步走了起來。晚秋忙抹抹臉上的淚水起身跟上。
不一會兒幾人走進熙怡的寢殿。允熥一眼望去,就見到隨行而來的太醫隔着簾子和紗巾,把着熙怡的一條胳膊診脈,五六名宮女侍立在一旁,緊張地看着太醫。
“劉太醫,她的情形怎麼樣?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允熥出言問道。
屋內的人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到是皇上喊話馬上跪下來說道:“奴婢見過陛下。”
名叫劉純字宗厚的劉太醫也想跪下,但還沒彎下腰就已經被允熥扶住,並且聽他又說道:“這時就不要這麼多禮節了,她的情形到底如何?”
“陛下,臣剛纔爲惠妃娘娘把脈,娘娘的脈象雖然虛弱,但很平穩,像是大病初癒之人,按理說不應該是這副樣子。”劉純說道。
“可她現在的樣子是初生大病而不是大病初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允熥強忍住怒火,說道。
劉純頓了頓,說道:“陛下,可否掀開簾子,讓臣看一看娘娘的面相?有些病竈並不能從脈象診出來。”
“那就快看。”允熥一把掀開簾子對他說道。不說他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妃子被男子看,就算他在意,現在人命觀天也顧不得了。
劉純探頭仔細看着熙怡的面相,看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允熥又有些不耐煩、李莎兒前來探望熙怡、旁邊的宮女也都對他怒目而視的時候他才收回目光,放下簾子對允熥說道:“陛下,以臣數十年行醫的經驗來看,惠妃娘娘並非是生了病,而是中了邪。”
“中了邪?”允熥驚訝的問道。
“陛下,臣行醫數十年,雖然並未習練過法術,但見過許多中了邪但被認爲是得了病,或者得了病被認爲是中了邪的人,也見過道士和僧人驅邪,所以敢斷定,惠妃娘娘就是中了邪。”劉純說道。
他判斷中邪是冒着很大的風險的。允熥是明白事理的皇帝,知道有些病是治不好的,一般不會對太醫太過嚴苛,劉純承認自己治不了這病,就算熙怡最後被查出是中邪,他一個太醫也不會受到太多的苛責;但他判斷中邪,可若是最後查出熙怡其實是得了一種怪病,那他就完蛋了。
但劉純是很有節操的醫生,雖然心裡有過猶豫,但最後還是做出了中邪的判斷。
允熥聽到劉純判斷是中邪,愣了一愣,然後馬上吩咐道:“王喜,你去對侍衛們說,宣召整個廣州城懂得法術的道士、僧人來給她診治。”
王喜答應一聲,小跑着出去了。
允熥又對劉純吩咐幾句,讓他退下了,沒有責備他。他隨後坐到了牀沿上,輕輕撫摸熙怡的臉,還喃喃的說着什麼。
一直守在她牀邊,熙怡最得用的女官早春見此,抹抹眼淚走上來說道:“陛下,雖然娘娘的情形很讓人擔心,但陛下還是先去用膳吧,這裡有我們守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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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想陪陪熙怡,和她說說話。沒準她聽到朕的聲音忽然就好了呢。”允熥說道。
“陛下,就算如此也不急在這一時,陛下去用過了飯,再回來陪着娘娘也不遲。”早春道。她連續勸了幾遍,允熥才聽了勸,起身離開這間殿閣,前往膳堂用膳。
可允熥沒吃多少東西,就又要起來,看上去想要前往熙怡的寢殿。
李莎兒馬上攔住他道:“陛下!您只吃了這麼一點兒東西,不行,身子撐不住的。即使陛下要去探望小薛姐姐,也得吃飽了飯再去。”她不敢阻攔允熥去探望熙怡,但仍要阻攔他這樣就過去。
王喜也湊上來說道:“陛下,雲嬪娘娘說的有道理,您就吃這一點兒受不住,必須再吃一些東西。若是惠妃娘娘還醒着,必然也不願意看到陛下這樣。”
允熥也知她們是爲了自己好,又聽到王喜的最後一句話,愣了一愣,說道:“你們說得對,若是她還醒着,一定不願意讓朕這樣。”隨即又坐回餐桌,吃起東西來。
等吃飽以後,允熥又在院子裡轉了幾圈消消食後前往熙怡的寢殿。
他走進院子拿眼睛一掃,就見到七八個身穿僧衣或者道袍的人。這幾個人或坐或站,分散在院子裡的各處。他們聽到腳步聲向院子門口看了一眼,注意到身穿皇上常服的允熥,馬上跪下說道:“貧道(貧僧)見過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這些都是附近道觀廟宇的僧道,聽到侍衛們傳達的陛下的旨意後匆匆趕過來的。”早春解釋道。
“他們可看過了熙怡的情形,是否有解決的辦法?”允熥揮手讓他們起來,又問早春。
“陛下,奴婢尚未讓他們看過。奴婢想着等再多些人過來,讓他們一起觀察情形,省得娘娘的臉龐要……”早春說。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麼!馬上讓他們進去觀察一下熙怡的情形,看看能不能治。”允熥道。他隨即又對這些僧道說:“你們中若是有人能驅散惠妃身上的邪術喚醒她,朕親自加封你們爲真人或者禪師,賞賜金絲外衣一件,純銀法器一柄,並且親自爲你們的寺廟道觀提寫牌匾。”
他們馬上激動起來。加封真人或禪師,賞賜法器,親自題匾,任何一個獎勵都是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若是能得到,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一定要解開惠妃娘娘身上的邪術。’他們暗自下決心道。
他們隨即走進殿內看熙怡的面相。不過他們知道這是皇帝的妃子,與平時見到的民婦不同,也不敢多看,看了一會兒就不看了。
這幾個人又出來互相之間談論或者獨自思考了一陣,隨即有人走進去爲熙怡驅邪。
允熥滿懷希望的看着這第一個走進去的人,看着他驅邪的過程。一般來講,頭一個上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
但最後他失望了。這個道士先後跳了三遍大神,熙怡也沒有醒過來,仍舊昏迷着。
隨後又有幾個人上來驅邪,但都沒有成功。這些人也沒臉繼續在這裡待着,向允熥請罪離開。允熥也沒有怪罪他們的心情,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之後又有幾個道士僧人前來驅邪。新過來的都是廣州城內大廟、名觀的真人、禪師,手裡確實有些本事,平日裡爲普通百姓驅邪都手到擒來。
但今日他們也失手了。不管是怎樣的驅邪過程,不管使用了什麼手法,他們都沒能喚醒熙怡。雖然其中有些人驅邪時熙怡有動靜,但她最終仍未醒來。
忙忙亂亂一直到天快黑,允熥對於這些人也耗盡了耐心,把他們全部趕了出去。
“陛下,今日前來的這些僧道並非是廣州城內所有有道行的人,還有許多真人高僧因爲路途遙遠今日沒有來到,陛下不必灰心。”王喜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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