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中的第三柱香已經燃了一半,可天色未改半分。
正在跪着的靈垣府尹有些着急,他畢竟纔剛上任,他若是能求得雨,在靈垣城便是一段佳話,他在靈垣的威信就能樹立起來,那距離他升遷,便指日可待了。
否則,前有紀城主,後有聲名顯赫的雲丞相,他崔明怕是難有出頭之日。
臺下守着的靈垣城百姓也有些着急,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他們在這裡承受着烈日的灼烤,也着實難受,心想着若祈雨無效,以後便在不相信祈雨了。
臺上的劉祿實複雜地看着高空中熾熱的驕陽,用手擦着因焦慮而冒出的汗水。
畢竟自己也是受雲意晚之託,纔在這裡主持,可若不下雨,他的鄉親們又如何看他?雲丞相又會如何看他?
細細想來,他倒是有些後悔來這裡了。
而季向暝卻噙着笑,彷彿在看一羣跳樑小醜在做戲一般。
所有人各懷心思,都不相信會馬上降雨,將這場祈雨大會置於困局,可誰都不肯走。
不過是不想,突然放棄自己長久的堅持。
第三柱香燃盡,劉祿實沒有了最開始的激動,但還是做着自己該做的事,“請雲府老爺上祭臺。”
大家心知肚明雲世涯的丞相身份,可在這樣的場合,不能置晏都新上任的丞相於無物,該怎麼叫就得怎麼叫。
雲世涯嘆了一口氣,邁着沉重的步子往祭臺上走,臺下的所有人就靜靜看着他的每一個舉動。
跪在祭臺上,雲世涯合着十指,張口,用着沙啞的聲音,“願上天垂憐,降下甘霖,還靈垣城一片盎然,下民定當誠心侍天,以謝天恩。”
下面的靈垣百姓深受感動,他們知道雲世涯從返鄉開始,就不停地爲他們操勞,日日早出晚歸,他們何其有幸,與這個時刻記掛他們的人身處同城。
之前還有些急躁的百姓,已經在這時平靜下來,他們似乎也沒有之前一樣,強求降雨。
人若知感恩,那爲他們付出的人再累,也覺得是值得的。
時間過得很快,不多時,香爐裡的香已經燃了一大半。
就在雲意晚也開始懷疑,翼是不是預測錯了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傳來一聲悶雷。
雲意晚嘴角向上翹起,前一刻的憂慮完全消失,心想:雨,來了。
所有人都擡頭望天,連一直看戲的季向暝,此刻看着天空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當真祈雨成功了?
原本沒有一朵雲的湛藍天空,瞬間被烏雲籠罩,隨之而來的更是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悶雷。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受到落在臉上的冰涼的雨滴,不多時,無數的雨滴自天而降,落在屋檐上、土地上、人的身上和靈垣城內人的心裡。
在場的百姓有高舉雙手的、互相抱着的、在雨裡奔跑的以及像雲意晚與景言楚一樣相互注視的。
景言楚將雙手搭在一起,舉在雲意晚的頭頂,替她擋住了無盡的冰涼。
他的聲音即使提高了,在歡騰的人海里,也顯得微弱,但足夠讓雲意晚聽見,“雲小姐,你說得對,凡事只有試過了,才知道結果會不會出現奇蹟。”
雲意晚慶幸着這場雨在雲世涯祈雨的時候到來,心中歡喜不已,對景言楚的話自是輕快地迴應着,“對,所以,景公子有什麼不敢做的事,也要嘗試一下,萬一得到的結果,也是你想要的呢?”
景言楚被周遭歡快的氛圍影響着,雲意晚的話又給了他勇氣,於是,他大膽地將心底的話喊了出來,“雲小姐,我心悅你。”
雲意晚被他突然的話怔住了,她知道他對她好,卻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她想回應他,可卻不知應該怎樣回答他,因爲她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是怎樣的?她的表情有些爲難。
景言楚自說了剛纔的話,就一直看着雲意晚的臉,自然看到了她臉上露出爲難的表情,他剛想說讓她不用爲難,可有不少人開始在小橋上疾行。
橋本就窄只容三個人並肩站立,不少人一起跑過,將景言楚推攘着,遠離了雲意晚。
跑過的人將雲意晚擠到了不足她腿高的橋欄邊,她本就因腿上有傷站不穩,再加上有什麼東西推了她的背一下,她的重心一下子被移到橋身外,整個身子翻了出去,等她感受不到擁擠時,她已經直直的朝護城河墜落,河水被濺起水花。
在水裡,她清楚地感受到,明明之前看了,也只有一丈高高的河水,可她此時的感覺是這河水很深很深,就像一直到不了底一樣。
雲意晚本就不諳水性,再加上河水的怪異,她一直無法將身子移出水面。
雲桐原本一直在雲意晚身後,可因爲擁擠的人,將她和雲意晚隔開,但她清楚得看到,雲意晚落水了,雲桐着急了,朝着橋上的人喊,“你們不要擠了,有人落水了,快點讓開,快啊!”
雲桐響亮的聲音讓周圍的人反應過來,連忙跑下橋去,畢竟,他們可不想扯上什麼人命官司。
雲桐慌了,她也不懂游泳,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不遠處的景言楚身上,“景公子,我家小姐落水了。”
景言楚終於感受到周圍的人停止了推攘,可馬上傳到耳朵的雲桐的話,令他大驚失色,他來不及思考,但他的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以最快的速度跳入河裡,尋找雲意晚的蹤跡。
兩個人接連入水將周圍人都驚動了,自然,雲世涯他們也注意到護城河這邊發生了狀況,連忙趕過來。
季向暝本來對祈雨的事就沒多大的興趣,見周圍人的到處跑,他是想避一下的,可剛靠近河邊就聽到雲桐話裡的內容,他本想立刻救雲意晚,但看到景言楚先他一步,便選擇在旁邊等着。
也許是太過關注落水的人,以至於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帶在身邊的摺扇不見了。
雲世涯撥開人羣,纔看到雲桐一臉着急地看着水面,周圍並沒有雲意晚的身影,這時他才知道落水的人是雲意晚。
他很擔心,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失儀,他只能佯裝鎮定地負手站立,只有站在他身後的紀有思清楚地看到雲世涯顫抖的手。
大家都全神貫注地盯着河面,等待落水人安全上來,在水下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