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世涯突然說有事要詢問,頓時讓兩人面露疑惑。
他們在見雲世涯的時候雖有刻意避嫌,但是依雲意晚對他的瞭解定能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同。
不過,他們也沒有打算瞞着他,畢竟這一次回來,就是談論二人的婚事。
“我記得,你姓景,那這個‘景’是哪一個‘景’?”
雲意晚對雲世涯的問題滿是疑惑,怎的問這種問題?
可是,景言楚這裡卻是神色不自然,臉色也蒼白了不少。
他似乎知道雲世涯要問什麼了。
“回老丞相,是‘皎佩星連景,飄衣雲結慶。’中的‘景’字。”
“不必如此稱呼,你隨小晚一樣,稱呼我‘爺爺’即可。”
雲世涯雖面上有些複雜,但他對景言楚還是做到了長輩的禮份。
“爺爺也可直接叫我,小言。”
“小言,令尊可還在世?”
雲世涯這麼直接的話,更是讓雲意晚疑惑,她的印象裡,她爺爺從不會揭人痛處。
景言楚嚥了一口氣,“十二年前,家父就已去世。”
雲世涯臉上的複雜逐漸轉變爲堅定,“那令尊的名諱是?”
“家父景浩。”
景言楚負在身後的手完全握緊,他沒料到自己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將那件事說出。
雲意晚在聽到景言楚說出他爹的名諱時,突然明白了她爺爺爲何會問出這麼多奇怪的問題。
她的臉上寫滿了震驚,甚至有了遲疑。
她與景言楚認識的這麼多日子,他從未告訴過她有關他父親的事,她也沒想過去詢問。
可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答案。
“你的父親可曾在軍中任職?”
這是雲世涯最想問的問題,只要弄清楚這個問題,他的身份也就明確了。
“是,家父曾是雲霆予將軍的副將,雲霆予將軍就是爲救家父,戰死沙場。”
雲意晚腳下趄趔,面上全是隱忍。
她從未想過,他就是景浩的兒子。
景言楚掀動衣襬,直直跪在地上。
“老丞相,對不起,當初是家父連累了雲將軍,纔不幸殞命,是我景家欠您的。”
雲世涯看着景言楚全身散發着歉意,他沉重地轉身,微微揚起的臉上是一雙緊閉的眼睛,身後交錯的手微微用力。
“爺爺,我身體不適,先退下了。”
景言楚沒能等待到雲世涯的原諒,卻等來了她的離開。
他看向她的所在,她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緒,只是眼中卻蒙上了塵,讓他看不清她內心的想法。
這樣的場面,他不是沒有準備,只是當真正面對時,才知道它的可怕。
他眼見雲意晚離開,卻不敢去追。
其一,是他害怕去面對她,他怕她再不願見到他;其二,是他欠雲世涯一個道歉,他不能此時離開。
“雲爺爺,當初是父親連累了雲將軍,父債子償,您若是想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您即使一刀殺死我,我都毫無怨言。”
雲世涯還是沒有開口,景言楚本就不奢望他們能原諒他,這他也不會抱怨。
“雲爺爺……”
“你起來吧!”
景言楚本想繼續,沒想到雲世涯會突然開口。
雲世涯轉身看着景言楚,見他不肯起身,他便上前將他扶起。
“哎!十二年了,也是苦了你了。”
他在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今日在城主府時,見他與雲意晚之間的不同尋常,他才決定好好思考一下這個人。
“我雖是小予的父親,但是我還分得清是非對錯,當年事情發生之時,你也還只是一個孩子,這些恩怨與你也沒什麼關係,你不必全攬在自己身上。”
他本就沒打算怪他,只是該弄清楚的事,必須弄清楚,這事畢竟關乎他孫女的幸福。
他的孫女,他比誰都懂。
她之所以會那般抗拒與暝王之間的婚事,肯定與景言楚脫不了干係。
“可是,這是父親欠雲家的。”
他那時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必須償還自己身負的債,如今竟然都被揭開,他自然不會後退。
雲世涯在景言楚的肩上重重地拍了兩下,“小言,這世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哪個說得清、道得明?你說景副將欠小予的,可據我所知,景副將亦曾數次以命相護小予,若是欠,也指不定是誰欠誰的,往事如煙,既然都過去這麼久了,咱們都學着放下吧!”
他雖在雲霆予逝去的多年裡都難以釋懷,但是,他從未想過去怪誰,戰場上的事,他雖不懂,可他既然未阻止過自己的兒子上戰場,便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
景言楚眼中夾雜着三分震驚,七分感激。
深受滿朝文武敬重之人,果然不同凡響,其處世之道,當真令人望塵莫及!
他再一次跪下,衝着雲世涯磕了三個響頭。
“對不起!”他看向雲世涯的臉,“還有,謝謝您!”
雲世涯再次將他扶起,“這件事困擾了你這麼多年,你辛苦了!”
景言楚搖頭,“家母亦對此事記掛多年,只是無法親自向您致歉。”
“你們啊!當年之事都是大家心中的痛,我亦無法思慮其他的事,以致讓你們耿耿於懷了這麼多年,此事也是我有欠思量,你回頭告訴令慈,放下吧!”
“好……”
他這麼多年求的只是一個答覆,他從不敢奢求原諒,如今的結局也是他從不敢幻想的。
“小晚……”他當時看到雲意晚的不適,他知道這件事定對她有不小影響,“小晚性情剛毅,此事你還得下些功夫!”
“雲爺爺,您不反對……”
他能得到雲世涯的原諒已超出了他的想象,更沒想到他還會同意他與雲意晚在一起。
“反對!你也瞧見了,我那孫女在聽到我不反對她與暝王的婚事之時,那模樣差一點就想與我吵起來了,我還能反對嗎?”
景言楚嘴角浮起,爲雲世涯的話,亦爲了雲意晚爲他着急。
雲世涯在屋內踱步,“你,我多多少少了解了些,品性、修養都是上上之選,才學、相貌亦是人中龍鳳,若是你與小晚當真兩情相悅,待小晚與暝王之事解決之後,我爲你二人主婚。”
景言楚大喜,“謝謝雲爺爺!”
“我這裡雖贊同,小晚那裡可是沒能釋懷,你去吧!”
“雲爺爺,那我先退下了!”
雲世涯看着景言楚離開的背影,嚴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縫,滿懷欣慰地點頭。
這孩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