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來了,藥來了……”
人還未到,雲意晚就聽到從門外傳來的聲音,隱隱約約中夾雜着一絲興奮。
想來也是宮雲深這個人不錯,大家纔會想看到他能平安無事。
端藥的醫官才進入室內,就看到君後坐在宮將軍塌邊,而周邊卻不見君上的蹤影。
“參見君後。”
即使在皇城之外,該有的禮也不能廢。
“不用,不用,你先把藥給我,我來喂。”
醫官聞言,忙不迭地站起,將藥遞給她。
他都不知君後爲什麼與宮將軍之間存在交際?明明宮將軍都不怎麼進宮,而且君後也才嫁入北蒼不久。
然而混跡宮中,他還是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雲意晚用湯勺舀起一勺藥,先將它的溫度吹低,再送到他的嘴邊。
可沒想到宮雲深根本就不配合,藥全部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一滴也沒有進入他的嘴裡。
她又慌着給他擦拭乾淨。
“喂不進去,怎麼辦?”
醫官擅長這些,她只能去問他。
醫官道:“那君後,您容臣將將軍扶起,再喂。”
“那快點啊!”
明明熬藥已經花費了這麼多時間,他們還要浪費。
果然,只要傷的人不是他們在乎的人,他們永遠都不知道着急。
醫官聽出了雲意晚的急切,他也沒有耽擱,低着頭,就走到宮雲深身邊,並將他扶起。
醫官將宮雲深的嘴巴扳開,使得有了一個縫隙的存在,可以容許其它東西的進入。
雲意晚再次重複之前的動作,將黑色的液體一滴不剩的全部送入他的體內。
看到藥全沒有了,醫官將他放平,再替他搭脈。
而云意晚則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看。
半響,還是不見半點動靜。
“他怎麼還不醒?”
“回君後,將軍中毒已久,即使有雪蓮一直吊着最後一口氣,可身體裡的毒素還是一直流竄於將軍體內,雖服下解藥,但也需要較長一段時間清除體內餘毒,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將軍現在脈象微弱,若是沒有堅持過今晚,即使服下解藥,也沒有用。”
雲意晚的音量直接提高,“什麼?”
她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不過很快又將表情收斂,“算了,你下去吧!這裡由我守着。”
這件事本來就跟醫官們沒有關係,若是實在救不活,也是將軍哥哥命該如此,又與旁人有何干系?
“這……”醫官看着雲意晚滿身的狼狽與血痕,“君後,還是先讓下官給您治療一下,您身上的傷不輕。”
“不用了,我還好,你走吧!”
她好不好?一個從醫數十年的人還看不出了嗎?
可是,她畢竟是他是主子,她說的話,他又有什麼資格去違背?
“還有君後,若是將軍嘴裡吐出黑血,那是排毒的正常現象,不必擔憂。”
是她要決定留下來的,該交代的,他自然會全數托出。
醫官走後,這室內就只剩她與昏迷的宮雲深二人。
室內的紅燭還在燃燒,被熾熱的溫度融化的蠟順着蠟身慢慢流到了桌面,一直到冷卻,再到凝固。
而云意晚則一直守在宮雲深身旁,靜靜地等待他的甦醒。
第二天一早。
昏迷多日的宮雲深終於悠悠轉醒。
蒲扇般的睫毛微微顫動,預示着主人的即將甦醒,片刻,那雙充滿溫柔的眸子終於露了出來。
看着熟悉的佈置,宮雲深竟不知是何時回到這裡的?
轉頭看到了他原本放在枕下的護心鏡,他亦不知是何時將它拿了出來?
剛想伸手將它拿在手裡,結果感受到有什麼束縛着他,就連身上,都有什麼壓着他。
他順着胸膛往下看,一個小腦袋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眼裡。
雲意晚的側顏正對着他,即使上面沾染了不少污漬,還有淡淡的血痕,都絲毫不影響她的容顏。
又或者,她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如初見那般美好。
從窗外流入的光灑在她的身上,爲她增添了幾分迷幻之美,如夢一般。
眼前的美好讓他以爲身處極樂世界,他的手慢慢從被褥中移動出來,落在她滑順的臉上,再到髮絲上。
雲意晚被他的動作弄醒,一雙迷茫的眼再看到宮雲深看着他時,瞬間睜大,一直到裡面全部充滿最明亮的光,“將軍哥哥,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你昨晚一直吐血時,我有多害怕。”
雲意晚的話,讓宮雲深意識到他身處於現實之中。
原來,他並沒有死。
“公主,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他的府,按理她是不可能來的。
“我來給你送藥啊!”
雲意晚看到他醒了,自然開心,當下就是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藥?什麼藥?”
什麼藥需要她來送?這一切都超乎常理,此刻的他因才甦醒,總感覺有些迷迷糊糊的。
“長生草啊!沒了它,你差一點就死了,還好及時趕到!”
看到他甦醒,她突然覺得,自己受的傷都值了。
“長生草?”
“將軍哥哥,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就是往生谷的長生草,它可以救你的命的。”
宮雲深雖然不知什麼是長生草,但他知道往生谷,那裡是北蒼的禁區,就是因爲太多人都死在那裡面,所以纔會被列爲禁區。
現在雲意晚竟然說,她將裡面的東西帶出來給他。
再看着她身上的狼狽,宮雲深突然一個激靈,直接從塌上坐起,“你去了往生谷?”
雲意晚可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得不輕,“將軍哥哥,你幹什麼呢?你纔剛醒,身子還很虛弱,還不能做這麼劇烈的動作。”
宮雲深看着雲意晚這個時候還想着關心自己,心中自然是歡喜的,可一想到她纔去了一趟往生谷他就覺得心驚。
“你先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不看還好,這一看,他的眼裡頓時充滿了疼痛,就好像這些傷在他的身上一樣。
臉上、肩胛處、手上、腿上都是傷,他都不知道她身上是否還有完好的地方?
“有……將軍哥哥,那裡好可怕啊!我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一看到宮雲深在關心她,她這幾天受的委屈一起涌了出來,一陣鼻子發酸,眼眶溼潤。
宮雲深看着她委屈的樣子,心中也比她好不了那裡去。
他放在兩側的手緊緊握住,極力剋制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另一面,他也在責怪自己。
若不是因爲他,她也不會涉險,都是他連累了她……
不過感念歸感念,該有的理智還是不能少的。
“公主,其他人呢?”
“這個時候,醫官們和府裡的人應該還在休息,至於牧寒哥哥。”雲意晚提到他,再想起昨天他的態度,她頓時笑容全無,將頭一偏,用着埋怨的語氣,“不知道!”
“君上,來過這裡?”
他昏迷這幾天,什麼都不知道,看來是錯過了很多事。
“還是不知道!”
這一次她是真正的生氣了,誰要他這麼過分的。
“公主,你與君上之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以他的瞭解,雲意晚待人謙和,又不常主動與別人結怨;君上寵溺她,事事依從。
二人相處,不該是這個樣子。
“是他太過分了,他不僅沒有給你找藥,還不讓我來看你,我覺得這樣不好!”
“公主,你是說,你與君上因爲我而吵架了?”
他沒想到在他昏迷的時候,竟發生了這樣的事。
他知道依君上的性子絕不會就此罷休,他並不想她因他而得罪君上。
“那又怎麼樣?我又沒有犯錯,本來就是他的錯,我不會看你這個樣子而什麼都不做的,可他呢?你明明對他這麼忠心,可他卻還是這樣對你,即使是君上,犯了錯,還是得認錯的。”
“公主,你可知,你這般做會有怎樣的後果?”
宮雲深沒想到她已經這般不管不顧了,終究是不經世事,不曉這世間是沒有真正的公道所言。
牧寒憑藉一人之力與坐擁半壁江上的寧同甫作鬥爭到今天,難道當真是憑藉他的君上之位嗎?
“我不管,即使是我的父王,如果犯了錯,還是會被朝廷上的人當面指正,爲什麼牧寒哥哥做錯了,我不能說?”
“因爲,不一樣,這天下人都是不一樣,君上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
宮雲深的音量提高,她怎麼還不懂?即使牧寒可以無條件對她好,可一旦她做了什麼觸及他底線的事,他也是不會放過她的。
“不管了,我都把他氣走了,也不怕他對我生氣了,現在你也醒了,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我要回去了,否則君夫人知道了,她會罰我的。”
說完,她站直身子,準備要走。
宮雲深在她轉身之際拉住了她的手腕,“公主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
他能預料到這件事絕不會就此作罷,不過他也不在乎了等待他的將是什麼。
當下,他還是想好好謝一謝她。
雲意晚本來還疑惑他爲什麼要拉着她,可聽到他的話,她露出了笑容,“不用謝,你也救過我更多次,我欠了你太多,現在做的都是應該的。”
這句話讓宮雲深徹底放開了她,其中包含不少失落。
他原以爲她不顧性命爲他尋藥,爲了他與君上爭執,至少是有一點是在乎他的。
原來,一切都不過是他的妄念。
“將軍哥哥,我走了,你好好養傷,有機會我再來看你。”
說完,她走了,逆着他眼中的光,徹底融入了那抓不牢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