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嬪的消失讓朱綺羅惶惶不可終日,更讓太后寢食難安。這麼一個大活人,忽然之間便消失不見了,就算是身經百戰、萬里挑一的禁衛軍在這掖庭之中掘地三尺都未能將這個瘋癲的女人找着,一時之間,各種鬼魅之言四起。讓人應接不暇。
不知不覺一眨眼,六個月過去了。桂花落盡,荷花又開。經過這麼大半年的時間,雖然常寧殿的主人未被廢后,也逐漸被人遺忘在了角落裡,鮮少有人提起。
昔日裡門可羅雀的婉娩閣倒是愈發地門庭若市起來。
“太后的身子如何了。可是讓杏林苑派了最好的御醫過去。”張雨茹喝了一口內務府送來的最好的花茶,氣定神閒地隨意問了這麼一句。
“自然是挑得最好的,只是聽太醫說,這是太后長久以來憂慮成疾,不論用不用藥,都很是尷尬。所以現下也沒敢開什麼方子,只是變着法子餵了些補元氣的湯水而已。”暮然握手於身前,輕聲細語地回答着。這幾個月以來的經歷讓她改變了很多。人也變得老沉了不少。
“那常寧殿裡的那位呢,又是如何了?”
“……那位,最近已經沒有什麼太醫敢去瞧了。她之前哭鬧過幾次,硬說有人在她的湯藥裡下毒,可是太醫驗過,又什麼都沒有;次數多了,杏林苑裡的大夫只要碰到常寧殿裡的事,便互相推諉了起來。”
“這些人,也不怕太后怪罪。”張雨茹笑了笑,眯着眼睛瞧着院落裡鬱鬱蔥蔥的大樹。樹葉茂盛,已經快一歲的安兒和阿和在樹下蹣跚學步,顫顫巍巍地追逐打鬧,看着便讓人歡喜。
“太后之前因爲信了皇后的話還大張旗過幾次,可是次數多了,也懶得管這些事情了。聽鸞鳳殿裡的人說,現下太后經常長吁短嘆。盡說些隨她去鬧,只希望孩子沒事的喪氣話,讓她們瞧着也是傷心。”
“朱綺羅驕縱狠辣,斷然不會甘於如此落魄。越是沒有人搭理她,她便越是能做出出格的事情來,等着瞧吧。”說着,張雨茹便又將那花茶端到尖邊上細細聞了起來。
……
八月末的一天夜裡,一聲淒厲的尖叫撕破夜空。張雨茹從夢中驚醒,微微皺着眉頭坐在牀上等着暮然前來。
“娘娘。”
“怎麼了?”張雨茹見她神色慌張,小巧的尖上還有汗漬,竟然讓她緊張得眉間一跳。
“……皇后娘娘難產,生出了個怪物。”暮然低聲答道,雖沒有當場見到。可是根據那宮人的描述卻讓她心有餘悸。
“去常寧殿。”張雨茹聞言一震,半晌才緩緩揭開被子下牀來。想着現如今掖庭上下定然是一片哀慼之色,便隨便撿了件素淨的衣服披上便走了。
剛到常寧殿門口,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張雨茹捂着子向後退了一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暮然:“怎麼回事。”
暮然搖了搖頭,心有慼慼地躲在了張雨茹身後。一個眼尖的產婆見着是張雨茹站在門口,趕忙跪了下來:“靜妃娘娘。”
“免禮,趕緊忙你的,莫耽誤了事情。”張雨茹瞟了一眼盆裡那些大小不均勻的肉塊,胸腔裡便一陣翻涌。爲了不吐出來,趕忙疾步向屋內走去。
房間內,被幔帳一分爲二,幔帳內,朱綺羅的痛呼之聲不絕於耳;幔帳外,太后正老淚縱橫地坐在那兒。神情飄忽不定。
“太后?”張雨茹先向太后行了禮,見她沒有反應,這才默默退到宇文端化身邊。用眼神詢問宇文端化,宇文端化搖了搖頭,只是讓她什麼都不要說。
產婆與宮女,還有太醫進進出出地好一陣,大家都是屏息沉默地完成這些工作,間中的交談聲,也只不過是太醫在商量用藥。
估摸着是過了一個時辰,朱綺羅呼號的聲音忽然沒有了。一直在發呆的太后忽然回過神來,瘋了一樣地叫着太醫。
“大人呢!大人怎麼樣了!”
“血已經止住了。現下,皇后娘娘已經睡了過去。”其中一位太醫趕忙上前來答了話。
“孩子,孩子呢?”太后不死心地又問道。
“孩子?”太醫顯然是愣住了,在張雨茹看來,那神色彷彿是在說,太后在問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回太后娘娘,甚是可惜,小皇子……沒有保住。”
“你們,你們這些庸醫!”老太醫的據實以告顯然成爲了壓死太后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見她猛地站起身來,作勢要下得軟榻來,卻一腳踏空,差點栽倒在地。亞名共號。
大家手忙腳亂地前去扶她,都被她一一揮開了:“走開!都給哀家走開!你們,你們不是說要給皇后保胎嗎?這便是最後保胎的結果?”
“臣等冤枉。太后,皇后娘娘在後期便一直懷疑吾等開的方子有問題,不願意喝藥。所以那些安胎藥……她並沒有喝。”太醫嚇得鬍鬚顫抖,戰戰兢兢地吐露出實情。
“什麼,你說什麼?”太后兀地呆住,忽然擡起頭來看了看幔帳,白眼一翻,便暈死過去。
“母后!母后!”宇文端化見狀,趕忙上前扶住自己的母親:“玉兒,你在這兒好好看着。”
張雨茹神色緊張地連連點頭,直到目送走了這浩浩湯湯的一羣人,面色才恢復如常。太后與皇上一行人走後,常寧殿內又回覆了平靜。
張雨茹坐在幔帳外,看着這幫人爲搶救朱綺羅而忙活,不知不覺,天已微微發亮。
“娘娘,天亮了。”暮然遞過一件披風來,將她蓋了個嚴實。
“嗯,皇后情況穩定了嗎。”張雨茹睜着眼睛守了一夜,嗓子有些嘶啞慵懶。
“現下還睡着呢。本來一直在大喊大叫着,太醫爲了能讓她休息,強行灌了些安神藥。”暮然頭也不擡,將那驚心動魄的場面輕描淡寫地略了過去。
“那孩子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張雨茹瞧了暮然一眼,又是閉目養神道。
“娘娘您不是在剛進門的時候都瞧見了嗎。”提到這件事時,暮然的臉色纔有些波動。似有些不忍,又好像是在嫌棄。
“……那盆肉塊。”張雨茹猛地一睜眼睛,只覺得瞌睡以下都清醒了。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一個產婆忽然跑過來跪在了張雨茹面前:“靜妃娘娘,皇后醒了。”
“哦,那本宮去瞧瞧。”張雨茹說着,便要站起身來。
產婆見狀,趕忙攔住了她,支吾了半天才道:“娘娘還是莫去看了,皇后娘娘她……好像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