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一家人匆匆忙忙地趕到皇宮內苑。大門是讓他們進去了,可是宇文端化卻硬生生地讓他們跪了一宿,直到天邊出現了魚肚白,他才下旨召見他們一家人。
從御書房裡出來傳旨的小李子滿臉堆笑地跟着這一行三人身邊。縱然如此。張雨茹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就在尉遲璟攙扶着尉遲無憾先一步進到御書房裡的當兒,小李子突然伸手攔住了張雨茹的去路。
“李公公這是何意?”張雨茹瞟了一眼小李子橫在門框上的手臂,這才冷淡地看向小李子。
“尉遲夫人,尉遲芳柔那兒,請您去一趟。這裡,有兩位尉遲大人在就好了。”張雨茹的眼眸就好像是帶了冰渣一樣,讓小李子渾身難受,可是他又不得不硬着頭皮完成宇文端化交待下來的事情。
“什麼意思?”張雨茹皺着眉頭。滿臉不信。她特意看了看端坐在御書房正中龍椅上的宇文端化。這纔將注意力又放在小李子身上。
“奴才的意思是,阿浣姑娘早就從掖庭監裡放出來了。現下正在偏殿裡歇息,等着夫人您去見一面呢。夫人,請吧。”小李子笑嘻嘻地,挪開步子。作勢要給張雨茹引路。
張雨茹抿了抿脣,擡頭見尉遲璟向着她做了個微微頷首的動作,她這才一聲不吭地跟着小李子去了那個所謂的偏殿。估鳥何亡。
房門一開。果真便見尉遲浣端坐在梳妝檯前,旁邊還有幾個小宮女細心伺候着。
“……阿浣?”張雨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得就像是一場夢。
“嫂子。”阿浣聽到有人在喚自己,轉頭髮現是她,立馬便站起身來,笑顏如花:“你們都下去吧。我想與嫂子單獨說會兒話。”
“是。”小宮女們低眉順目地向着二人行了禮,魚貫而出。
房門剛被關上,阿浣便快步走到了張雨茹身邊,一邊與她說着話,一邊牽着她往宮殿裡走。張雨茹亦步亦趨地跟着,眼見着已經與阿浣一起走到了這房間的盡頭,她這纔開口問道:“阿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與你哥哥都聽說,你被關押在了掖庭監了啊。”
“確實如此。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從昨晚上開始,我便住在這兒了。”阿浣笑了笑,拉着張雨茹在室內那一彎露天水潭旁坐了下來。張雨茹擡頭眯着眼望了望那天井,發現天已經完全亮了,萬丈光芒透過這天井正好泄在水面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起昨日夜裡顓頊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張雨茹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
“玉姐姐,我怕是……不能嫁給子書了。還請您替我,將這對福祿娃娃,還給他吧。”尉遲浣眯着眼睛看着波光鱗鯉的水面,突然轉過頭來,笑着對張雨茹這般說道。
“你,你怎麼……”張雨茹呆若木雞地瞧着她,結巴了半天,都沒有找到自己的聲音。
尉遲浣低下頭來,輕輕搖了搖頭道:“您就不要再問了。皇上今日就會下旨,屆時,整個後唐都會知道這件事了吧。還請玉姐姐代我多多照看他……不要……不要讓他爲了我,鑽牛角尖,衝動莽撞。”
說着,尉遲浣便從懷裡緩緩掏出那一對精雕細刻的玉娃娃,要交到張雨茹的手裡。
“不!”猛地站起身來,向後退了幾步,盯着尉遲浣手中物件連連搖頭:“這樣的事,你讓我如何說得出口?要說,你自己去說!”
“……玉姐姐,你就饒了我吧。”尉遲浣扯了扯嘴角,本想擺出一個笑臉,卻欲語淚先流:“你想讓我與他說些什麼……說是阿浣不好,阿浣做錯了事,所以阿浣不能與他百年好合了嗎?”
“什麼你做錯了事?”張雨茹聽不下去了,這樣的事情若發在她自己的身上,或許她就會淡定認命。可是偏偏卻發現在了她視如珍寶的阿浣的身上:“阿浣,咱們可以不嫁!就算是下旨了又怎樣?林子書不會不要你的!你們可以逃婚、可以私奔,可以走得遠遠的啊!”
“……若是那樣,林家怎麼辦,尉遲家又該怎麼辦呢。”尉遲浣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張雨茹,任眼淚簌簌落下,她已無心去擦拭。
“……林家,尉遲家……”張雨茹被尉遲浣問得語塞,她與她原本都不是任性妄爲的人。家人、責任,永遠都是他們這類人的死穴。
“玉姐姐,你知道我的。若我真是那種不管不顧的性子,若我真的可以做到……早在父親帶着母親和其他兄弟姐妹逃出大昭王城的時候,我也早就鬧着跟着一起走了。那樣,我也不用在罪女庫吃上那麼多的苦了,您說是不是?”尉遲浣低下頭,用手一遍又一遍地輕撫玉娃娃,就好像是在撫摸林子書的臉頰一樣。
“我思來想去,也只有玉姐姐能幫我這個忙了。交給旁人,我都不放心。他或許……還能將你的話聽進去幾句。”尉遲浣擡起頭來,眼角還掛着眼淚:“替我把這個……還給他吧。莫恨別人,要恨……就恨我吧。是我沒有這個福分,怪我二人……緣分淺。”
“……阿浣。”張雨茹聽着心裡不是滋味,伸出手來顫抖着將尉遲浣抱進了懷裡,嗚咽起來:“我只希望你不要太像我……可是爲何……”
“姐姐,這是沒辦法的事。不要太傷心了……”尉遲浣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爲已經疼到麻木。現下她再提起這件事時,心也不似從前那般疼了:“這對我來說,不見得就是壞事。總比莫名枉死得好……您說呢?”
張雨茹哽咽說不出話,只能默默無言地掉眼淚。誠然,赫連戰這麼一請旨,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尉遲浣不僅不用無辜賠上性命,搖身一變還成爲了韃靼的儲君王妃。在外人看來,應該是一件喜從天降的事情。可是其中的迫不得已,又有幾人明白。
“……但凡是你有求於我的事情,我一定會給你去辦。”兩姐妹相擁哭泣了好一會兒,張雨茹抽泣着從尉遲浣手中拿過了那一對憨態可掬的福祿娃娃。這玉製配件被尉遲浣保存得很好,拿在手裡光鮮亮麗、溫潤異常,一點都不像是帶在身邊七八年的東西。
“謝謝姐姐。”尉遲浣笑了笑,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徹底擦乾了眼淚:“也不知道,我嫁去那麼遠的地方,咱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世事無常,誰又知道呢?”張雨茹不忍心再看那娃娃,連多拿一下都有些窒息之感。爲了讓大家都好受一些,她強顏歡笑地看着尉遲浣,說了好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臨到告別前,尉遲浣終究還是繃不住了,緊緊拉着張雨茹的雙手,冰涼得可怕:“……玉姐姐,你說……他會怪我嗎。”
張雨茹聞言一震,瞧着阿浣顫抖的身子,很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他不會怪你的。”
“但願吧。”尉遲浣聞言淡淡一笑,心碎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