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見了尉遲璟的人都知道,這位年少得志的大將軍今日的心情並不好。不論是誰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輕輕頷首,他這樣的表現。讓本來歡呼雀躍的楊青綰也有些氣悶。
正在二人冷戰的時候,那一舞霓裳曲卻打破了這異樣的沉默,只是因爲楊青綰髮現,尉遲璟的眼神總是隨着那個身姿妖嬈的領舞肆意而動,直到這羣舞者業已退場,他也不曾將自己的注視挪開。
“那些個奉樂司的女子,果真是狐媚。”楊青綰不屑輕嗤道,見尉遲璟對自己仍然不理不睬,便將一肚子火氣都發在了這些無辜的女人身上:“都已經到了那樣的地方,卻還不知檢點。”
“那些人,好歹都是有品階的女官,你不該說這樣的話。”對於楊青綰的胡攪蠻纏。尉遲璟早已經習慣。淡定應對之下,早已不似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魯莽青年了。木頁妖亡。
“怎麼?我便連這些待罪之身都說不得了嗎?這少將軍夫人,可當得真是好。”楊青綰本來又想要提起已經作古的張雨茹,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將這種點炮仗的話壓了下去。尉遲璟對於張雨茹的緬懷,她恨得發了瘋,也不是沒有爲此吵鬧過,只是結局並不盡如人意。
“你若覺得當得變扭,可以不當。”尉遲璟冷冷瞥了她一眼,眼裡盡是冰冷。
楊青綰被他這句話給驚得全身發冷,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正欲說話時,卻見尉遲璟突然站起身來,連招呼都沒有打便急匆匆地往外面走。
楊青綰本想去追,可是還沒等她站起身,人便已經穿過人羣,消失不見了。
“這位娘娘請慢!”尉遲璟慌慌張張地跟着那個倩影而行,生怕追丟了。眼見着她要在走廊的拐角處轉彎。尉遲璟忽然大聲叫道。
前面主僕二人聞言,果真停下身來,卻只有陪伴在那女子身邊的宮女回了頭:“尉遲將軍,您是有何事?”
“……這位娘娘,咱們……是否在哪裡見過。”被這宮女一問,尉遲璟也手足無措了起來。半晌,他才抱拳鞠躬。甚是小心翼翼地問了這句話。
此話一出,還未等那女人回話,這宮女便倒吸了一口冷氣:“大人,您怎麼能……”
“確實見過,那日,大人喝得有些多,看起來似乎也很是惆悵苦悶。”張雨茹倒也不避諱,婉轉承認了那晚上二人的意外相見:“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尉遲璟迷惑地瞧着這像極了他夢中人身影的女人良久,方纔恍然大悟道:“是你……”
“本宮位列婕妤,按例,將軍自然不用對本宮行禮。只是……這樣叫住本宮,似乎也於禮不合吧?無論如何,大人也應該給本宮一個解釋纔是。”
“下官惶恐……下官只是……”尉遲璟張了張口,很想將自己的心裡話全都說出來,卻始終沒辦法讓自己再這麼肆意放縱下去。
“大人是否想說,本宮像極了一個人?”張雨茹紅脣一勾,似是戲謔,說出來的話卻讓暮然與尉遲璟皆是駭然。
“臣……”心事被人說中,尉遲璟的舌頭便開始不聽使喚了。
“那麼本宮就再與大人說一遍。不管大人說的那個人是誰,本宮都不是她,明白了嗎。”
張雨茹說得決絕,將尉遲璟的最後一點念想就這麼給掐滅了。尉遲璟沉默了一會兒,苦笑着向張雨茹行了禮:“微臣明白……娘娘未治微臣大不敬之罪,微臣感激涕零……微臣,告退。”
“尉遲大人慢走。”張雨茹點了點頭,側着身子目送他遠去,這才輕輕嘆了口氣,復又轉過身,繼續走自己的路程。
“娘娘剛纔……真是嚇到奴婢了。”暮然一邊拍着胸脯,一邊小跑着跟上,在張雨茹耳邊悄聲說着。
“有什麼好怕的。對於我而言,張雨茹也好,尉遲璟也罷,都只是一個名字罷了……”她說着,不自覺半斂着眼,將不應該有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
尉遲璟一走,楊青綰便覺得自己成了旁人說笑的焦點。這樣的感覺讓她坐立難安,也走出了大殿去透氣。在經過假山時,正悵然若失的她,猛地被人從背後抱住,嚇得她差點大叫出聲。剛一張口,卻又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巴。
“尉遲夫人好久不見,還是這般我見尤憐。”那登徒子說話時與她靠得很近,每說一個字,氣息都噴灑在她敏感的耳朵上,惹得她渾身發顫。
一想到這花園隨時有人會經過,她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力氣,猛力掙脫了對方,退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住身子:“……是你?”
那人見她掙脫了倒也不着急,反倒是好整以暇地從昏暗的隱蔽處走到了月光之下:“正是在下,尉遲夫人原來還記得在下?”
“……萬公子,莫要鬧了,好歹妾身也是少將軍的嫡妻!不是什麼尚在閨閣之中的待嫁女子。下次萬公子要開這樣的玩笑,還請看清楚人再說!”
對方既然是萬家的長子,萬右相的大兒子萬常卿,她自然是發作不得,只能咬牙切?地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半是警告,半是威脅。
“嗯,可是本公子怎麼覺着,在下沒認錯人呢?”萬常卿見她轉頭要走,甚是苦惱地偏着頭想了想,又恍然大悟地用摺扇敲擊了一下手心道:“是了,夫人那日喝醉了。那模樣……嘖嘖。”
萬常卿的聲音不大,可這些話在楊青綰的腦子裡卻如炸雷一般,讓她耳朵嗡嗡直響。萬常卿站在她身後,見她腰桿挺得筆直,整個人在微微發抖,便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是奏效了。
“怎麼不走了?”萬常卿一邊說着,一邊踏步而來,幾乎貼上了楊青綰的身體,方纔停下:“那天晚上,好像咱們……也是這樣開始的。”
聽了萬常卿的話,點滴記憶忽然匯成河流洶涌而來,楊青綰的身子不自覺抖得更爲厲害了:“我不信……你胡說……這都是你的一派胡言!”
“我有說什麼嗎?”萬常卿笑了笑:“若你沒有想起來什麼,又怎麼知道,我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楊青綰艱難開口,剛想要反駁,身子又猛地被他從身後抱住。這一次,她卻再也不敢反抗。
“你猜,你這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還是,我的。”萬常卿說罷,伸出舌頭來,舔了楊青綰小巧的耳垂一下。楊青綰身子顫了顫,臉色煞白。
“不,不可能……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放開!放開我!”
“好,好,你別激動。”突然,萬常卿鬆開手來,還往後退了幾步:“這麼激動,可是要動胎氣的。”
“……你,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楊青綰兩眼噙着淚,心亂如麻。
“沒什麼,只不過……是來跟你打個招呼而已。”萬常卿說着,別有深意地瞧了一眼楊青綰的肚子,這才轉身離開:“尉遲夫人,本公子相信,咱們還會再見面的。你說呢?”
他幽幽說出口的一句話,讓楊青綰在原地佇立良久,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