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茹這一去皇宮覲見太后,就是大半天。再回來時,竟然已經到了快用晚膳的時辰。
這一餐晚飯也算吃得尷尬,尉遲璟與楊青綰雖然也是在席間,可是尉遲老爺簡直將自己的這個寶貝兒子和楊青綰當成了透明的。一頓飯吃下來,在座的子女的課業以及張雨茹進宮的情況幾乎都被他問了個遍,卻偏偏忽略了這兩個。
飯畢,尉遲璟帶着楊青綰起身告辭,平日裡不曾阻止的老爺子突然卻敲了桌子。只見他將手中碗筷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還沒等大家反映過來,老爺子便已經吹鬍子瞪眼地發起難來:“這一家子難得在一起吃飯,你就這麼着急走嗎?天還沒黑全呢!”
尉遲無憾的冷嘲熱諷,讓楊青綰騰地一下小臉通紅。心裡委屈惱怒,卻又不敢當着尉遲無憾的面發作。許是尉遲無憾的話太過露骨,讓尉遲璟也皺了眉頭。
可對方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他也自然明白。於是尉遲璟強壓下心中不滿,又是恭恭敬敬地對着尉遲無憾行了個禮道:“不知父親還有何吩咐。”
“坐下,這父母兄弟都尚未離席。你就急急忙忙地離開,成何體統。”尉遲無憾重新拿起碗筷來,夾了幾筷子菜,又開始吃了起來。
“……是。”尉遲璟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服了軟,拉着同樣不情不願的楊青綰一道又重新坐了下來。
張雨茹端着碗,眼觀鼻鼻觀心地喝着那碗小火慢燉了一天的雞湯,因着這麼個小插曲,喝起來覺得特別清甜潤肺。那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樣,尉遲璟要是瞧見了,一定恨她恨得牙癢癢。
“父親,我吃飽了。”
“爹……那個……我也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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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了尉遲璟底下的這一雙弟妹,自打尉遲璟重新被摁在位置上離開不得開始,他們就飽受大哥的眼刀荼毒。終於,年紀不過十五的阿菀和阿逸實在是承受不住這飯桌上的壓力,還沒有吃飽便逃之夭夭了。
張雨茹有些疼惜地瞧着阿菀和阿逸倉皇逃離的身影,伸手將春兒招呼到自己身邊耳語了幾句。春兒點頭領命而去不久,她也將手中的碗放了下來:“公公、婆婆,玉兒也吃飽了。”
說着,她便站起身來向着二位老人行了個禮。尉遲璟見張雨茹也要離開了,不禁面容輕鬆了不少。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張雨茹竟然走到了他面前:“夫君……你……今日可否前來子衿閣一趟,妾身有要事相商。”
尉遲璟一愣,不可置信地側過臉來看着期期艾艾的張雨茹。彷彿是爲了確認,這近似哀求的話語確確實實是從張雨茹的嘴裡說出來的一樣。
“你……”尉遲璟張了張口,剛要說些什麼。他這樣的態度看在老太爺眼裡,那便是厚此薄彼。
“哼。玉兒不過是讓你去子衿閣一趟,你便如此爲難?”尉遲無憾涼涼地問了一句,說這話時,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楊青綰一眼。那樣冷淡的眼神,讓楊青綰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
“你我是夫妻,無需如此客氣。我跟你去便是。”見到這局勢已經是一面倒的狀態,尉遲璟也知道自己若是這個時候敢說一個不字,父親肯定會與自己沒完。
索性他便站起身來,明知故問地看向尉遲無憾道:“父親,現下孩兒與雨茹二人退下,可算失禮?”
“去吧。”尉遲無憾壓根就不搭理他的挑釁,揮了揮筷子,便將張雨茹與尉遲璟給放行了。
如此一來,反倒是尉遲璟給氣得不輕。剛一踏進子衿閣,他便向張雨茹發起難來:“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給我家裡人下了什麼迷魂藥,但凡有理沒理,一家老少,全都向着你!”
面對尉遲璟無理取鬧的指責,張雨茹卻也不生氣。只見她淡淡一笑,就事論事地回了尉遲璟的話:“父親一向剛正不阿,可是那楊相自當權以來,關於他賣官鬻爵的坊間傳聞就不絕於耳。許是因爲這樣,青綰妹妹纔會被父親一道討厭上了吧。”
“可是,綰綰和她父親不一樣!”尉遲璟聽了張雨茹的話,覺得也有幾分道理。正是如此,他纔會如此氣急敗壞。
“誰知道呢。畫骨畫皮難畫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張雨茹喃喃低聲說着,思來想去,還是將其他關於楊青綰的話給嚥到了肚子裡。
以後爲張家平反的事情,她多少還得仰仗尉遲璟的幫忙。她可不想因爲一個楊青綰,而讓兩人本來就緊繃的關係更加惡化:“不說這個了吧?我找你來,是有事相商。說完這件事,你愛去哪兒便去哪兒。你父親要是問起來,我便說你一晚上都老老實實呆在了子衿閣便是。”
“……什麼事情,這麼着急着找我。”張雨茹的大度,讓尉遲璟心中頗爲複雜。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張家與尉遲家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張雨茹見尉遲璟語氣已然放緩,便知道對方已經準備平心靜氣地和自己說話了,這讓她着實鬆了一口氣:“我今天前去皇宮,請了一道懿旨。求太后娘娘讓我在造瑞獸香爐期間,能夠出入張府自由,見我父親母親。”
“什麼?”尉遲璟聞言一驚。打量張雨茹打量了許久,才道:“你也太大膽了。簡直是順杆爬。”
對於尉遲璟的評論,張雨茹深以爲然,所以並不否認:“我在私下探查關於我傢俬造玉璽的事情,時間緊迫,眼看着秋後這案子就要上刑部了,爲了父親母親的性命,我已顧不上那麼多了。”
“既然這特權已經要到了,你以後再去見伯父伯母,可謂是暢通無阻了。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尉遲璟搖了搖頭,似乎還在感嘆於張雨茹的大膽。
“……我來找你,是想要知道,當日彈劾我父親的人是誰。”
“這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張雨茹話音剛落,尉遲璟想都沒想,便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張雨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總覺得他是有所隱瞞的:“你果真不知道嗎?尉遲家是後唐的開國功臣。據我所知,新帝可是事無鉅細,都會讓你們這些朝廷棟樑一起商議的,力求公平公正。”
“如你所言,確實如此。可是這告發亂臣賊子之事,卻屬於密奏之事。爲了告發人的安危着想,除了皇帝自己以及他的個別心腹,沒有人會知道的,也不可能知道。”
“個別心腹?這難道不是指你嗎?”眼見着尉遲璟已經有些心浮氣躁了,張雨茹卻繼續不管不顧地用質問的語氣迴應尉遲璟的否認態度。
她這樣的語氣,讓尉遲璟很不舒服。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一想到張雨茹並不信他,他與她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合作關係,他就會覺得心裡悶悶的:“你若是不信我,又何需專門把我找過來問上這麼多問題!豈不是浪費時間之舉?”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覺得,你在隱瞞。”張雨茹心知今日二人的對話多半又要落得個不歡而散的下場,索性就將心裡的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尉遲璟心裡暗吃一驚,轉過身來,微微眯着眼睛與張雨茹四目相望:“你什麼意思?”
張雨茹嘆了口氣,低下頭來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裝,一邊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回着話:“我的意思是說……若是這密奏的人與楊青綰有關,便可以解釋你爲何心知肚明,卻不肯與我說真話了。”
“一派胡言!這樣的事,你最好不要妄自猜測!”尉遲璟一拂袖,再次背過身去,爲的就是眼中的慌亂不被張雨茹看去。
“不讓我猜測,可以。你告訴我是誰不就好了。”張雨茹死咬着這個問題不願意鬆口,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尉遲璟與她矛盾頗多,自然也在這磕磕絆絆之間摸清了她的性子。一想到此時此刻,這個本該溫柔似水的小女子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尉遲璟便有一種芒刺在背之感。
“我若知道,早就與你說了。何必在此與你做這些無謂之爭!真是不可理喻!”說罷,尉遲璟就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子衿閣,差點與進門的春兒迎面相撞。
“呀!”春兒向後退了一步,待到尉遲璟離開了,這纔敢進屋裡來:“小姐,姑爺他……”
“別理他。”張雨茹笑了笑,可這笑意卻並非由心而發:“春兒,阿菀和阿逸的飯菜,送到房間裡去了嗎?”
“送去了。阿逸少爺激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呢。”一想到尉遲逸那誇張的表情,春兒忍俊不禁,捂着嘴巴偷偷笑了好一會兒。
“嗯,那就好。”春兒的回話,總算是讓張雨茹這幾日裡緊繃的神經有了些許鬆弛。
突然之間,她覺得有些累。一想到從第二天一大早,自己就要投入到製造瑞獸香爐的工作之中,她更是覺得累了:“春兒,既然你已經回來了。咱們也早些安歇吧,今日……他不會過來過夜了。”
“是……”春兒沒落地回了話,各懷心事的主僕二人,並未瞧見一個人影正蹲在臥房外。直到這臥室裡熄了燈,這神秘人才悄悄從子衿閣裡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