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張雨茹發現自己的手藝已經越來越難以滿足太后的喜好。但凡是她親自呈上的首飾樣品,就沒有一樣是可以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的。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太后也沒有換掉她的意思。而是繼續讓她給自己做首飾。於是一連好幾天,張雨茹就在這樣的死循環中周而復始地勞作着,心中雖有疑問,雖有無奈,卻又不能與外人說。就這麼強撐了好一陣子之後,張雨茹終於是病倒了。
躺在病榻之上的張雨茹,聽着鄭夫人的安慰之言,倒真正是有鬆口氣的感覺。
“雨茹。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了。你做的那些個首飾精細程度。怕是放眼整個後唐,都沒有匠人可以與你匹敵了。只是……太后娘娘一直都是力求完美,也是難爲你了。”
鄭夫人如是說着,還特意握了握張雨茹的手。
張雨茹聞言,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道:“也不管大人信是不信,雨茹現今才覺着輕鬆呢。說句實在話,聖意難測。倒不如躺在病牀上來得輕鬆。”
“你啊。”鄭夫人無奈地伸手指了指張雨茹,眼神之中盡是疼惜憐愛之色。這樣母性的溫柔,總會讓張雨茹忍不住露出小孩的一面。
只見張雨茹吐了吐舌頭,傻傻笑着,也不回鄭夫人的話。二人又是隨便聊了幾句,因爲還有公務在身,鄭夫人便起身告辭了。
她離開沒多久,尉遲璟就出現在張雨茹的房間裡,一聲不吭地來到牀前,沉默地用手背試了下張雨茹的體溫:“怎麼還是這麼燙?不是都已經吃過藥了嗎?”
“你以爲湯藥是大羅神仙給的金丹嗎?吞下去就沒事了?”張雨茹白了他一眼,倒也沒有說別的。如此一來,她說的這些諷刺的話語,倒是有幾份嬌嗔的意味了。
“那也不能總這麼病着。”尉遲璟皺了皺眉頭,忽然有些狐疑地看向張雨茹:“你不是故意不吃藥吧?如此一來,你便可以不去宮裡當差了……”
“什麼?”張雨茹一愣,忽然她又恍然大悟道:“方纔鄭夫人與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嗯。”尉遲璟悶聲應着,坐到張雨茹身邊,一手便將她的手抓起來,攥得緊緊的。張雨茹有些不習慣,想要掙開,卻被他死死摁住了:“她說的可都是真的,你生病,是因爲這個嗎?”
“……宮裡捕風捉影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都信,豈不是貽笑大方?”張雨茹四兩撥千斤地答着,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從小就在權貴之中游走的人又怎能不曉得這伴君如伴虎的意味。估投役亡。
“總歸是個惹不得又猜不透的人,咱惹不起還不能躲嗎?不然,就不去珍寶閣當差了吧。回頭,我去跟鄭夫人說說。”
“掖庭之事,你一朝堂上一品大將去說,像個什麼話。”張雨茹有些受不了地瞧着他,只見尉遲璟像是賭氣似地黑着臉:“你這個意氣用事的性子,何時能改一改。”
“若改了,便不是武官了。”尉遲璟擡起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嚴肅地樣子讓張雨茹忍不住想笑:“真的,我去說有何不可。正好,你也是病了這麼些天了。”
“不行。”張雨茹見尉遲璟說風就是雨,立馬就直起身子來按住了他越抓越緊的手:“你這是恃寵而驕,真要這麼做了,可是陷尉遲府於不義之中……再說了,即便你去說了,我這個玉監造之職,當初也是聖上下旨特意賜的,你現在去說這些,豈不是逼皇上收回成命嗎?萬萬不可。”
“那,這該怎麼辦。”尉遲璟抿了抿脣,瞧着張雨茹咬脣沉思的模樣,就一陣陣心疼:“你再病上這麼一場,整個尉遲府都要瘋了纔是。”
“……容我想想,該怎麼樣纔好。”對於現在的困境,張雨茹也苦惱至極。這幾日她躺在病牀上翻來覆去地想着自己在宮中做的所有的事,怎麼都想不通爲何太后對她的態度會如此急轉直下,和之前判若兩人。既然連原因都不知道,更別提什麼對症下藥了。
或許離開,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她也早就想要離開這個有她太多回憶的是非之地了……可是,皇上會讓她離開嗎?尉遲璟又會讓她離開嗎?
想到此,張雨茹偷偷看了尉遲璟一眼。只是這麼下意識地一瞥,尉遲璟就立馬擡起頭來瞧她,讓她無從躲閃:“怎麼?想出點法子來了嗎?”
“沒……”張雨茹慌亂地移開眼神,因爲臉紅,蒼白的臉頰上總算是有了些血色:“不過我尋思着,太后做這麼多,無非便是要我知難而退吧。既然如此……我如她所願好了。不過,我還沒想好,這請辭的時機在哪兒。畢竟,皇上的聖旨在那兒呢……”
“我明白。不怕,凡事有我在。”尉遲璟點了點頭,在說出這句話來時,別說是張雨茹,就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二人就在這曖昧的氣氛之中僵持着,突然尉遲璟很是鄭重地捧起了張雨茹的手,放在脣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張雨茹道:“不然……咱們要個孩子吧。”
“……你說什麼?”張雨茹怔了怔,以爲是自己幻聽了。尉遲璟剛纔的這句話,將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若是有孕在身,請辭之事便順利成章了。你說呢。”
尉遲璟說得冠冕堂皇,然而這裡頭到底有幾分私心,彼此都心知肚明。
“讓我再想想吧。”張雨茹看着尉遲璟的臉,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陌生。突然她將手一抽,不再去瞧他。
見張雨茹對自己的這個提議牴觸,尉遲璟覺着難受,卻也是意料之中,便沒有多說什麼:“好……你好好想想,今天你也乏了吧。說了那麼多的話,早些休息。我……我先走了。”
“好。”張雨茹胡亂地點了點頭,直到尉遲璟離開,她都沒有再把頭擡起來。
春兒送了鄭夫人之後回到房裡,見張雨茹只是罩着一件薄衫便坐在牀上發愣,趕忙便奔了過去:“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本來就是感染的風寒,可別再着涼了。”
“哦,好。”聽到春兒的聲音,張雨茹這纔回過神來。剛纔發生的一切太過突然,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消化。
春兒見張雨茹這麼容易就聽了自己的話,以爲她是病糊塗了,便擔心地又輕輕喚了她一聲:“小姐,您……”
“沒事兒。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張雨茹一邊應着,一邊便側身朝裡,繼續盯着那錦繡綢緞做成的被褥,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