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關於張家全家發配西疆的判決還是下來了。對此,張雨茹毫不在意。只是塵埃落定之後,她想要在尉遲府裡找到尉遲璟似乎已經變成難上加難的事情。
眼見着離壓解張氏夫婦遠去西疆的日子愈來愈近。張雨茹不免有些坐立難安。想起那日宇文端化對她的態度之蹊蹺,她的內心更是焦灼。
這一日,雨茹爲了求得心安,正在房中練字,春兒突然像是一陣風似地颳了進來。
“小姐!宮裡來人了。”春兒小聲在張雨茹耳邊說道。
“來人?”張雨茹一愣,狐疑地看了春兒一眼,見她也不多作解釋,索性便率先往尉遲家的大廳裡走去。剛一進廳裡。就瞧見李公公坐在上位喝着茶。
“公公?”雨茹叫了他一聲。
小李子一擡頭。見到是雨茹,趕忙站起身來恭敬說道:“尉遲夫人回來了?咱家這兒有道聖旨,就等着夫人回來宣旨呢。夫人,接旨吧?”
“……臣妾,接旨。”張雨茹打量了廳裡坐着的人。發現尉遲璟並不在當中,只有他的那一雙弟妹陪着自己一道跪下。
小李子笑眯眯地打開聖旨來,將那明黃色錦帛上的內容用抑揚頓挫地語調唸了一遍。末了,又將那捲軸卷好了欲交到雨茹手裡:“夫人,恭喜了。這副五品玉監造之職,夫人當之無愧。”
李公公已經將手中聖旨遞出,可是張雨茹卻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她已然呆愣當場,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跪在她身側的尉遲菀見她這樣,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衫:“謝主隆恩……”
張雨茹回過神來,雙手拿到聖旨的那一刻,她心中五味雜陳。
……
是夜,尉遲璟不期而至。
已經在房中呆坐了一天的張雨茹魂不守舍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復又低下了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藏在袖中的那副小巧的明黃色卷軸。
“給。”見張雨茹不搭理他,尉遲璟冷冷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瓷瓶對她說道。
“什麼東西。”張雨茹看了那白瓷瓶一眼,心不在焉地問道。
“你不是要離開嗎?你不是想要金蟬脫殼嗎?這是最好的方法。”尉遲璟沒好氣地說着,將那白瓷瓶塞進了她的手裡:“這是我找人配的龜息丸,吃個一兩顆,就可以讓人進入假死狀態。你何時準備好了隨你父母離開這王都了……什麼時候便告訴我一聲,然後吃掉這個東西……其他的,我來安排。”
張雨茹一愣,似乎怎麼都沒想到,尉遲璟真的這麼做了:“……你,不是還爲了我要走而生氣嗎。爲什麼又……”
“我攔着你有用嗎。你還是會走,你甚至會……不惜和離。”尉遲璟憤憤不平地說着,話畢,又盯着張雨茹看了好久,這才轉過身準備離開這間幾乎讓他窒息了的房間。
“謝謝你……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了。”張雨茹嘆了一口氣,將那白瓷瓶輕輕放在一邊,又將聖旨從袖中拿了出來,放在了膝蓋上:“今日宮裡有人前來宣旨了,你瞧瞧吧……”估夾麗號。
說完,雨茹便將手中聖旨遞給了他。
“……這是什麼意思。”尉遲璟將那旨意一目十行地讀完,竟然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什麼意思……”張雨茹伸出手來,將手指放在茶几上輕輕敲擊道:“我在這兒坐了一整天,思來想去,怕是隻有一個理由了……父親遠走西疆,他還是不放心,他是想讓我留在京城,留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此一來,縱使我父親有想法,他也會爲了顧及我而一輩子都難以翻身。”
“不可能。”尉遲璟皺着眉,搖了搖頭道:“你想離開的事情,我誰都沒有說。”
“又何需你說呢。但凡有心思的人都能察覺到,我又多想離開這個城市……”說罷,張雨茹仰起頭來,略帶迷茫地看着尉遲璟道:“璟哥哥,你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緣分,怕是從你全家被迫出走開始,便已經斷了吧……”
“……你,你許久都沒這麼叫過我了。”尉遲璟顫抖地回着,突然便將張雨茹擁在自己的懷中,他抱得可緊,緊得竟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這一次,她已不想去掙扎:“爲什麼說你我二人的緣分已斷,是你心中一直有端木?還是因爲……”
“你的心到底還在不在我這兒,只有你自己知道。”聽到尉遲璟這麼說,張雨茹用手指戳了戳他正在猛烈跳動的心臟的位置:“而我的心……自端木大哥一家滿門抄斬,我家又蒙此大難之後,我的心……就連我自己都找不到它了。”
“雨茹……”尉遲璟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像是在哀求她似的:“別想這些了好不好。至少……至少你一定留在京城了,你不用離開了。這樣多好。”
“……你會爲我不離開而感到開心嗎。”張雨茹雙手抵住他的胸膛,輕輕推開了些距離問道。見到尉遲璟點頭,她突然諷刺地笑了笑:“可是,你的綰綰不會開心的……”
“……雨茹……”提到楊青綰,尉遲璟突然心中一痛,卻不知道是因爲愛,還是因爲愧疚。
見他有這樣的反應,張雨茹徹底推開了他:“你今天先去陪她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去吧……”
尉遲璟本來還不想離開,見她如此抗拒自己,也只好依着她說道:“……那好,今日我便不在這兒留宿了。我今晚便在書房留宿,你若有什麼事情找我……隨時恭候。”
“嗯。去吧。”張雨茹點了點頭,任尉遲璟如何依依不捨,直到他轉身離開子衿閣,她都沒有再去多看他一眼。不過片刻的功夫,這偌大的房間之內,又變成了她一個人。
張雨茹仰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備不住在閉上眼睛時,眼淚涌出眼睛,在她的臉上肆意流淌。張雨茹就這麼無聲流着淚,直到哭累了,便趴在軟榻上睡着了。
可是等到她第二天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是躺在牀上的。就在她呆愣的當兒,春兒正端着洗臉水進了內房:“小姐,您醒來了?睡得可好?”
張雨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實在是黯啞得可怕:“是你把我扶到牀上睡的?”
“奴婢哪裡有這麼大力氣。”春兒撇了撇嘴,擰乾了手中毛巾後,神秘兮兮地眯着眼對張雨茹說道:“是姑爺做的。半夜的時候,他又悄悄過來了一趟。見你趴在茶几邊上睡着了,心疼得要死。便將您抱到牀上去了……自己還在您身邊守了一晚上,喏,這會兒剛走呢。”
“……他?”張雨茹不可置信地看着春兒。
春兒見到張雨茹一副驚訝的模樣,禁不住也笑了出來:“是啊,若不是我親眼見着,我也不會信姑爺竟然如此體貼細膩……讓奴婢總覺得,年少時認識的那個尉遲家的大少爺,似乎又回來了。”
張雨茹低着頭沒說話,對春兒的評價不做任何評論。突然,她想到了昨日接到的那一道聖旨,便趕忙掀開被子下了牀:“快,給我梳洗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小姐這是要去哪裡嗎?”春兒奇怪地問道。
張雨茹一邊利索地拾掇自己,一邊頭也不回地回了春兒兩個字:“張府。”
春兒聞言一愣,聲音變得有些遲疑:“小姐去張府……做什麼呢。”
“去看我父母啊。”張雨茹轉過頭來見春兒神色有異,心裡突然咯噔一下:“怎麼了嗎。是我父母他……”
“小姐您不知道嗎。老爺夫人……已經在去西疆的路上了啊……”春兒眼眶一紅,聲如蚊吶。她話音剛落,張雨茹只覺得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