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入手,童旭頓覺一抹厚重與肅殺的感覺撲面而來。
匕首長不足一尺,柄三寸,鞘五寸八分。匕首劍首與護手,各是青銅鑄就的帶有睚眥花紋的銅環,看上去古樸厚重。把柄乃是黃梨木的,不知把玩了多少年,使得柄上滑不留手,如同瓷器上了釉子一般。
黃梨木的把柄上,刻了一個規規正正又霸氣縱橫的“方”字,顯然也不是方雷的手筆了。
出了驛館門,童旭情不自禁的將匕首把玩了數遍。這才又慢慢放到懷裡。
方雷昨天走的。送完童旭匕首後,不久就走掉了。說是讓童旭幾句話說的,很是想家。童旭央他有機會問問方巋,方雷也欣然同意,還說就算童旭不說,他也會問的。
童旭準備送他走,方雷說什麼“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死活不同意。還說什麼家裡在京城有人,能照顧他回家。走時還給童旭留了幾塊碎銀子。
雖說銀子不是流通的,但是也能換錢用不是。而童旭窮酸的身無長物……
話已至此,童旭沒什麼說的,只得由方雷自己遠去。而自己半夜裡輾轉反側,怕是因爲清明剛過而想念師父,竟是徹夜難眠。次日便要離開。
卻說他方方離開京城,竟一時不知該往何處。
他本要去晉北的。但是想起來前幾日與謝常、江城的對話,便覺得有些尷尬。當初說好的要在江湖上闖出個萬兒,結果現在話猶在耳,自己卻斷了一根肋骨,叫他怎麼安心去晉北?
童旭咬了咬牙,左右無事,且看看附近的山川,若是有什麼賊寇,不妨出手除了,一來賺些小小名氣,二來,全當是出一出被秦英虐了一番的悶氣。
可是這天子腳下,又哪來的賊寇?童旭東行了幾百裡地,連個賊毛也沒找到。這日裡,他孤身一人,竟信步到了渭南華陰縣境。
山南水北謂之陽,山北水南謂之陰。所謂華陰,即華山之北而得名。
華山乃是五嶽中的西嶽,自古道教聖地,因其山林峰形拱立如蓮花,而古代“花”、“華”通用,故名曰華山。五嶽之中,泰山雄、華山險、衡山秀、恆山幽、嵩山峻,各具韻味。而至於這其中,最受推崇的還是泰山與華山。
一者臨近曲阜,乃孔孟之鄉,幾千年來,儒家思想佔據着社會的主流,歷代帝王封禪泰山,無異於封禪至聖先師孔子。而至於華山,因爲居於關隴之側,是幾千年來政治中心的邊緣,故此備受重視。
這是外話,不需多提。
這日裡,童旭來到華陰縣境,南望華山,見其直插雲端,西峰更是一塊天然絕壁,猶如刀鋒,突然心有感觸,自言自語道:“果真是山外青山樓外樓。我自己眼見廬山、大漢陽峰十幾年,便覺得世間再無雄峻奇險。想不到,果真是井底之蛙。這華山,只怕纔是天下絕壁!”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後一人悠悠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小子不知世事,偏能說出一番大道理。難得、難得啊。”
童旭轉眼望去,卻見身後三丈外,一株大槐樹離地一丈有餘的枝椏上,赫然橫坐着一人,一腿下垂,一腿蜷蹲,腳底踩着樹枝,左手卻折了細枝,在那裡捅牙。
仔細看去,只見說話那漢子年約二十四五歲,身材頗是長大。劍眉星目,白淨臉皮,長相極爲俊朗,長髮隨隨便便挽了個髮髻,一身幹練的素白色短打穿在身上,雖說慵懶的狀態,但眉宇間卻顯得精神非凡。
仔細看後,童旭吃了一驚,但見那人坐的樹枝,竟僅有小指粗細,便是方方出生的孩童,只怕也是承擔不住。又如何能擔住一個身長足有六尺三四的成人的?這年輕人的輕功,不可謂不高!
那人見童旭詫異,便伸了個懶腰,翻身從樹枝上躍下,丟了手裡的“牙籤”,拍拍手道:“這華山高麼?那年我去吐蕃,那什麼有一座叫什麼‘去母狼馬’的山,那纔是極高的。它的山腳便已經是皚皚白雪了,便是那樣還看不見山頂。你說那是有多高?”
童旭眼睛一眨不眨,隨即扭過頭去,道:“我師父只說,極北之地的山腳下才會有皚皚白雪,你說什麼吐蕃國,我鐵定是不信了。”
“嘿……”那人帶着三分無奈,看着童旭道,“有朝一日,你若能看見那‘去母狼馬’山,你便知道我所言非虛了。”說着,還兀自扣了扣鼻孔。中指一彈,一塊鼻屎被彈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