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吳總裁,你這麼早就到了。哈哈,我還趕早去外面賣報紙呢!”龍濟光神清氣爽的大笑了起來,信步走到客廳這邊,將手裡拿着的好幾份不同名稱的報紙丟在了茶几上,然後大大咧咧在岑春煊旁側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吳紹霆知道歷史因爲自己而走向了岔路,可是卻沒料到歷史人物們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真是讓人驚歎又讓人荒唐。
坐在一旁的隨從立刻坐直了身子,一臉警惕的盯着龍濟光,似乎擔心龍濟光會對吳紹霆不利。當然吳紹霆也擔心這一點,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任何卑劣的手段都有可能出現,就好比他前不久耍手段剿滅了二十三鎮一樣。
“雲公,這是什麼意思?”他立刻沉聲問道。
“吳將軍無需多慮,紫宸在海藏樓住了幾天了。我們這些住在海藏樓的人都是寓居之人,心中已無爭唸了。”岑春煊微笑的說道。
吳紹霆可不這麼想,岑春煊只不過是等待出山罷了。他目光再次看向龍濟光,試探的說道:“紫宸兄真是好雅興,雲浮一戰硝煙未湮,就這麼移居上海當寓公了?”
龍濟光笑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敗在吳總裁手下,還是這等敗法,我龍濟光還有什麼不服氣的呢?既然一身家當血本無歸,難道我還覥顏留在廣州向吳總裁乞一份生活嗎?”
吳紹霆聽到這裡,心中暗暗記下:龍濟光果然還是有東山再起的想法。想到這裡,他又覺得可以鬆了一口氣了,因爲這說明龍濟光的性格還是沒有發生變化。
“在下雖仰慕雲公大名久矣,哪怕雲公今日不曾相邀,在下早晚也勢必前來拜會。不過請恕晚輩魯莽,先前閒絮已矣,敢問雲公此番相邀所爲何事?”吳紹霆坦然的向岑春煊問了道,到目前爲止雙方還沒有談到正題呢。
岑春煊溫文爾雅的笑道:“說來,這與紫宸來海藏樓寓居也有關。我確實不曾料到紫宸正值氣盛的壯年,反倒因爲栽了一個大跟頭就選擇淡出世事。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到現在或多或少也關注着國家大事呢。”
吳紹霆沒有說話,不過他心裡與岑春煊的想法一樣,要說龍濟光真的要徹底退出政界那還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岑春煊接着說道:“紫宸昔日與我有過上下屬關係,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不過紫宸對我頗有信任和尊重。時隔這麼久他突然來上海寄宿於我,我當然對其中之事深感疑惑。詢問之後才知道事情經過,原來就是吳將軍這位少年英雄略施手段讓紫宸這個混跡多年的老江湖一蹶不振呀!”
吳紹霆耐着性子,岑春煊到現在還沒有說明找自己會面的真正目的。
“雲公客氣了,紫宸兄也太擡舉在下。兵者詭道是兵法常識,戰場上是沒有仁義道德的。”他簡單的客套了一下。
“此次請吳將軍前來,實際正是因爲我想聽一聽吳將軍對國內革命之勢的見解。”岑春煊說出了正題。
“雲公,在下是爲後輩,哪裡敢妄評國內革命的大業。若是說見解,相信雲公在上海這些時日裡已經解除了不少同盟會的同志,何須在下淺薄自論呢?”吳紹霆說道。
他越來越覺得岑春煊有些小題大做了,上海是遠東國際中心城市,要想知道國內革命之勢的消息簡直比廣州更容易了。更何況他是革命首義者,還能說出什麼新意的見解,無非就是陳腔濫調,相信岑春煊早就聽得耳朵長繭了。
岑春煊呵呵笑了笑,直言道:“吳將軍似乎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聽吳將軍你個人的見解,而非市面上那些氾濫之言。吳將軍是明白人,我也不是一個糊塗人,所以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以吳將軍革命首義元勳的身份,卻做出了稱霸廣東、欲圖自立的事蹟,可見吳將軍你絕對不是一個沒有預見的人物。”
吳紹霆臉色變了變,眉宇微皺,他沉聲的說道:“雲公,你這麼說豈不是在詆譭吳某人了。紹霆是爲中國軍人,一心追隨革命救國的步履,雲公你卻在隱晦的指責紹霆欲獨佔廣東、行軍閥割據之事,難道就因爲紹霆意欲統一廣東全省就做出如此推斷嗎?”
岑春煊與龍濟光對視了一眼,兩人相機而笑。
“吳將軍這麼說,我情何以堪?”岑春煊嘆了一口氣,“我願意向吳將軍開誠佈公,無奈吳將軍卻不信任。那好,我就換一種方式來說,吳將軍你確實懷有救國大義,只是吳將軍你的行動方式顯然與同盟會的主張大相徑庭。這其中必然有原因,所以我很想聽一聽吳將軍你眼中的革命大業。”
吳紹霆稍微有些窘迫,他覺得自己剛纔做作的痕跡太明顯了,想來龍濟光和岑春煊閱人無數,他們早就一眼看破自己實質。他不得不佩服岑春煊先前所說的那幾番話,確實針針見血揭露了自己的目的。
看來,我在廣東做的事太招搖了一些!他心道。
話又說回來,吳紹霆看得出來岑春煊顯然沒有生氣,也就是說岑春煊是真正想聽取不同人對國內革命動態的見解。或許這是一次機會,如果能說動岑春煊相信吳氏革命救國方式,那就能爭取岑春煊這個大佬站在廣東這邊。別看岑春煊現在寄宿在鄭孝胥家中,這位大佬要錢有錢,要勢有勢,絕對是一位重量級人物。
“小陳,你先去附近找一家酒樓訂一張桌子,今天中午由我做東,宴請雲公和紫宸兄。”吳紹霆對自己隨從吩咐道。
隨從猶豫了一下,隨即遵命而去。
吳紹霆這才收拾了一下情緒,舒展臉色說道:“雲公見諒,先前在下自大了。雲公果然慧眼識人,只是時事所趨,在下不得不帶着面具裝腔作勢。”
岑春煊微微怔了怔,隨即開朗的笑了笑,說道:“吳將軍有政客的資質呀。哈哈!”
吳紹霆聽得岑春煊這句話有點刺耳,岑春煊是剛烈的人,厭惡虛情假意、假仁假義的人是情理之中。他接着說道:“不過有點在下要事先聲明,救國興國的理想是我吳某人一輩子不會忘記,也是吳某人畢生的奮鬥目標。”
岑春煊頷首,臉色很平靜,並沒有急着說什麼。
吳紹霆說道:“雲公問在下對革命之勢的見解,實話實說,在下沒有見解,只是目睹事實而對未來堪憂罷了。從元月起義至今業已五個月的時間,全國上下響應革命的省份已有多數,革命浪潮波濤洶涌,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實則……暗步危機!”
最後四個字,他下意識的加重了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