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都督府司令處大廳。
陳宦來回踱着步,心事越想越煩躁不堪,重慶與瀘州的電報線被截斷,眼下除了聽說了一些成都的謠言之外,其他消息一律全無。當然,這不是他唯一所擔心,自從何宗蓮在都督府別院設下司令部,整個重慶的大局一天一天的由正堂偏向別院,昔日那些拍自己馬屁的三老士紳們,全部都去拍何宗蓮的馬屁。
一種岌岌可危的感覺正油然而生。
何宗蓮把中央第六師的後續兩團都佔爲己有,要不是礙着陳宦與大總統的關係,只怕連陳宦的警衛團、後勤團也不會放過。他現在是重慶握兵最多的人,也是唯一能保證重慶安全,並且帶來哪怕一絲絲力挽四川狂瀾的希望。
陳宦這段時間甚至都很少接近別院,一方面是他放不下自己的面子,另外一方面何宗蓮也總是拿第一師的名號來搪塞自己,每次去別院都受到冷眼相待。他原本還有一些可以依賴的退路,自己與大總統的關係非淺,比起何宗蓮自然要更受信任,可是川內連打敗仗,還有什麼顏面去向大總統提要求?
“王佔元一直在拖,何宗蓮一直在騙,今日之我已然危矣!”
走了幾圈,他內心糾集起來,忍不住抱怨出口。
若是在往常,司令處的部下們必然會連連湊上來相勸,可是今時今日整個司令處除了通訊處的勤務兵之外,已經沒有一員部將。所有人都被徵調在別院去奉公了。
突然,遠處傳來槍聲,接着是一片混亂。
陳宦停下腳步向大門外看去,臉色並沒有多麼緊張,廣東的飛機幾乎每天都要來重慶上空開幾槍,前天下午的空襲甚至把都督府後花園都打得稀巴爛了。
“這局勢......唉!”他發出了無可奈何的感嘆。
就在這時,一個勤務兵匆匆的從隔壁通訊室跑了出來,驚慌失色的來到陳宦面前。
“大人,出事了!劉存厚向南方投誠了!”勤務兵把電報遞到陳宦面前。
“什麼?這什麼時候的事?”陳宦趕緊問道,如今電報線路的問題誰也說不準,電報的日期更是撲朔迷離,而這恰恰是整個戰局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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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九號。”勤務兵答道。
“三月二十九號?今天都四月五號了,完了,完了,成都已經完了!”陳宦踉蹌的走到一把椅子面前,頹唐的坐倒了下來。成都的局勢早已經是定居,防線被攻破是早晚的事,而劉存厚的倒戈那是一支強力的催化劑,成都甚至連一天都守不住。
“大人,現在該咱麼辦?”勤務兵愁眉苦臉的問道。
“還能怎麼辦?重慶自身難保,瀘州身陷重圍,四川已經完了!去,去把電報拿給何宗蓮,讓他想辦法去!”陳宦無力的揮了揮手,嘆息不止。
勤務兵還沒走出去,一個穿着蔚藍色鄂軍軍服的通訊官穿過院子,一路小跑的來到司令處大廳。他跨過門檻,向陳宦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快速的說道:“陳大人,剛剛收到的消息,成都和瀘州都丟了。”
“瀘州也丟了.........”陳宦的語氣很失落,不過並沒有太多驚訝,成都和瀘州命懸一線,三月二十九日成都完了,過了這麼多天瀘州也應該完。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三個月的時間自己竟然打了這樣一場慘戰,顏面該往哪裡放?
“成都是劉存厚倒戈,從背後偷襲了十八師司令部,師長張永成被流彈擊中,已證實重傷不治而亡。四月二日凌晨瀘州發生兵變,叛變士兵脅持戰線司令部向南軍投降,十九師師長伍祥禎和中央第六師師長馬龍標皆被俘。”何宗蓮的通訊官念着電報道。
沉默了一陣,陳宦在緩緩的開口問道:“你們何司令有什麼打算?”
通訊官答道:“何司令以爲,川內局勢已然失控,當務之急是重兵駐守重慶,遏制南軍勢頭,等籌集援軍之後再伺機反攻。”
陳宦陷入了一陣沉默,直到通訊官有些不自在時,他纔開口說道:“行了,你去告訴何司令,重慶的事就全權託付給他處理了。”
通訊官怔了怔,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擔憂,自己是知道何師長一直都在打四川的主意,如今四川局勢不好,但起碼還可以打重慶的主意。可是他現在聽得陳宦的話,言外之意竟有一種撒手不管的態度。
“陳大人,您這是何必呢?”他多嘴的勸說道。
“我這又何必?那你告訴我,我現在光棍司令一個,還能如何自處?罷了,廢話不要多說,你儘管把我的話帶給你們何司令就是。”陳宦心煩意亂的說道。
“這.........好吧,卑職告退。”
等到人都走完了,陳宦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發呆,事情變化的實在太快,竟讓自己無暇顧及。就這樣坐了十多分鐘,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大聲的向後堂呼喚道:“來人!”
沒過多久,一個穿着長衫的管家跑了進來,畢恭畢敬的向陳宦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陳宦認真的說道:“去,通知後院家眷,馬上收拾行禮,能帶的都帶上,不能帶的折現。另外,派人去訂下明天下午去武漢的船票。”
管家詫異不已,驚道:“老爺,您這是要離開?”
陳宦艱難的說道:“我這是要逃難!總之,不要多問,讓家眷多帶一些盤纏。去辦吧。”
管家趕緊點頭稱是,轉身跑着退下了。
進入四月之後的梧州越來越忙,大選的日子步步臨近。隨着成都會戰的結束,整個南方士氣高漲到史無前例的地步,人們對南方執政府的前景越來越看重,而北洋政府則在此消彼長之下山河日落。
北方的社會名流、整治活動家、投機分子紛紛南下,一邊爲南方執政府助漲聲勢,一邊暗地裡爭奪各種利益。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甚至連外國時節也無法安穩坐立,暗地裡派出間諜、外交人員或者銀行家們來到梧州、廣州等地打探消息。
軍事聯合會議的辦公處還是老樣子,人來人往,在這擁擠的小側院裡運籌着整個南方的軍務。只有一個院牆之隔的聯合會館內要比以前更熱鬧,不斷有北方南下的政治名流拜訪,與執政府參議院的官僚們攀親戚攀朋友,總要沾上那麼點關係才心滿意足。
四月九日,一封電報送到吳紹霆的辦公桌上,看完之後他皺着眉頭把電報摔在了桌子上。同在辦公室的何福光、陳炯明、餘際唐三人一個個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有幾分憂愁之色。
“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卻沒料到亂子來的這麼快!”吳紹霆冷冷的說了一句,語氣並不是那麼着急。
“重慶還是懸而未決,成都匯聚了大約五萬的兵力不肯出動,難道剩下的事情真打算一股腦推給第七師團?這不是兵力夠不夠的問題,這是咱們南方團結不團結的問題,雲南、貴州這些人若只顧着瓜分成都,以後還怎麼指望他們能做大事?”陳炯明嘆了一口氣,有一種隱藏不露的悲憤。
“我們得再下命令,逼迫他們趕緊組織兵力前往重慶,這種事決不能姑息。一旦姑息,必定養奸!”何福光嚴肅的說道。
“吳總裁,當初您可是答應成都交還給我們熊司令掌管的,昨天的電報已經再明顯不過,即便成都現在成立了善後司令部,顧品珍、劉顯玉、王文華這些人也都是各行各的。尤其是顧品珍,他的人佔領了成都造幣廠,這可是關乎重要的工廠,熊司令派人去交涉,竟被他公然轟出辦公室。再這樣下去,成都必然胡越來越亂,弄不好還會兵戎相向。”餘際唐急不可耐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