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北洋政府專員分別抵達武漢、上海和福州,秘密與長江艦隊、上海艦隊以及廈門艦隊進行一番會談,分別花費五萬大洋、九萬大洋和七萬大洋的價格,成功賄賂三支艦隊的主事官。次日,袁世凱宣佈湯薌銘爲長江艦隊總司令,並通告全國將會嚴懲宋案幕後真兇。同日又秘密與黎元洪會商,希望黎元洪出面調停國民黨與北京政府的矛盾。
二十四日,孫中山再次通電痛批袁世凱卑劣手段。全國人民聲討不減反增,江西都督李烈鈞、上海都督陳其美、四川都督熊克武、湖南革命軍領袖焦達峰以及福建軍政府孫道仁、許崇智發表聯名電報,要求袁世凱給予公道。其他省都督或有附電。
袁世凱表面上以查證證據僞實爲由,派遣調查團到南京與上海方面進行探討,故意拖延時間,同時在暗中開始積極佈置軍事行動。馮國璋調回山東執掌第二鎮,第三鎮移駐安徽由段祺瑞指揮。馮國璋派心腹前往浙江遊說浙江都督朱瑞,朱瑞答應准許北洋將領李厚基率兵進駐嘉興。
全國形勢暗流洶涌,可是各省軍政府首腦各懷鬼胎,國民黨在上海又出現了分裂,一時間反袁形勢不見其好,革命軍力量也一盤散沙。
這段時間吳紹霆在廣東積極籌備政府儲備金,三月中旬即向民間發行了六十萬政府公債,同時又以中德張盛霆軍械公司合同利益的名義,向德華銀行提出二十萬美元的借款要求。德國方面認爲吳紹霆的抵押條件不夠吸引,於是以德華銀行屬於五國銀行團成員的理由,拒絕貸款。這時英國領事伯力安帶着渣打銀行總經理拜會了廣東都督府,表示只要吳紹霆答應以粵漢鐵路爲抵押,可提供二十萬英鎊的低利息貸款。吳紹霆拒絕。
三月底的這十天裡,廣東都督府最繁忙的並非是參謀部,而是財政部。吳紹霆要在未來三個月之內籌集一百五十萬的資金,以保證國內變局到來之際能夠妥善應付。經過李煜堂的詳細測算,廣東省去年一年最大的開銷還是在軍費上,縱然陸軍軍費可以降低,水師部隊大小三十艘艦艇卻是十分傷財。
財政廳公共辦公室,李煜堂站在吳紹霆面前愁容滿面的說道:“都督,本來去年一年我們廣東全省收入是可以持平的,只要減少兩艘炮艦或者十艘魚雷艇即可。去年財政赤字幾乎全部是在海軍軍費上。”
吳紹霆靠在一張會計員辦公桌邊緣,翻看着去年財政的報表,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廣東統一了,各縣各鎮的稅收嚴格繳納,可是廣東省養了三個師的部隊和一支廈門艦隊兩倍規模的廣東艦隊,佔去了相當大一部分開支。
李煜堂接着又道:“別說未來三個月能否籌集到一百五十萬,如果廣東省的開支不做調整,每年財政都將是赤字呀。”
吳紹霆無奈的搖了搖頭,繼而問道:“難道張盛霆公司的收入難以支持?”
李煜堂嘆息的說道:“去年張盛霆公司全部收入佔了財政的六成,如果沒有都督您的公司,咱們廣東省之能靠捐款了維持了。”
政府企業在這個時代沒有嚴格的定義,掌權者利用職權給自己的生意便宜幾乎是人之常情,所以李煜堂一直沒把張盛霆公司當做所謂的“央企”,向來只稱呼是“都督您的公司”。廣東全省對吳紹霆的崇拜之情,幾乎有一大半是源自張盛霆公司,因爲老百姓一致認爲他們的吳都督用私人公司的收入支撐政府的運作。正因爲張盛霆公司每年上繳那麼多紅利,才免除了不少苛捐雜稅。吳紹霆也沒有打算跟老百姓解釋什麼是“央企”,既然大家認爲自己好,那就繼續保持下去好了。
“李部長,那你有什麼辦法?”吳紹霆嘆了一口氣,向專業人士請教道。
“問題已經顯而易見,吳都督完全可以裁掉幾艘艦艇。將這些艦艇賣掉,反而還能大賺一筆。我前天晚上與海軍高部長攀談過,高部長分析說廣東水師保護廣東境內有過之而無不及,而若要出省作戰則十分困難。換言之,都督完全可以對廣東水師精兵簡政,編成一支近海、內江防護的艦隊。”李煜堂認真的說道。
“關鍵是我很擔心水師官兵會不滿。最近聽說北京政府已經在收編全國水師部隊了,我廣東水師自革命首義以來一直歸屬都督府管轄和供給,如果北京政府趁機籠絡廣東水師,豈不等於在自家後院埋下炸彈?”吳紹霆憂心忡忡的說道。
李煜堂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爲難的說道:“前天與高部長談時,我也曾試探過高部長。高部長顯然不願意縮減艦隊編制。不過,我認爲都督您在這個時候應該拿出一省首長的權威,一定要雷烈風行。我對比過廣西、江西、福建、貴州四省軍費,我廣東省一年軍費幾乎是四省軍費合計的七成,是貴州的三倍。”
吳紹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李部長所言極是,我會安排處理海軍事宜。”
李煜堂說道:“都督有這等決心,不可不謂是果斷之舉。前不久發行的六十萬公債,我已經聯絡了諸縣鄉紳和一些在香港的私人朋友買下了。”說到這裡,他稍微變了變語氣,試探的問道,“都督,您不會像其他省的首長那樣,利用公債……”
他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描述。
吳紹霆笑了笑道:“你是我有借無還?那我還在廣東怎麼混下去?李部長你動用私人朋友來承擔這筆公債,已是對我個人的信任,我絕不會做那樣卑劣的事情。公債不單單是錢的問題,也代表我廣東都督府的誠信。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李煜堂十分欣慰,讚歎道:“吳都督年輕有爲,正是我中國省府長官的表率。”
就在這時,一個侍從官跑了進來稟告道:“都督,秘書處接待了一位北京來的客人,說是要親自見您。”
吳紹霆怔了怔,奇怪的道:“北京來的客人?”他雖然疑惑重重,卻沒有多問下去,如今這個時節北京政府與全國各省的關係十分緊張,從北京到各省督府的客人只怕不會簡單。
他向李煜堂告辭,出來後才詢問了侍從官來者姓名。
侍從官說道:“那人名片上的名字是徐樹錚,似是陸軍部軍學司司長。”
吳紹霆再次吃疑,徐樹錚?這小子來廣東作甚?
徐樹錚,字又錚、幼錚,號鐵柵,自號則林,人稱“小扇子”。江蘇省蕭縣(現安徽省蕭縣)官橋鎮醴泉村人,自幼聰穎過人,才氣橫溢。3歲識字,7歲能詩,13歲中秀才,17歲補廩生,有神童之稱。1901年,徐樹錚棄文從武,到濟南上書山東巡撫袁世凱,陳述經武之道,未得賞識。後被薦爲段祺瑞記室。1905年,被保送至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就學。1910年,學成回國。回國後在段祺瑞的部隊任清朝第六鎮軍事參議,1911年任第一軍總參謀。1912年至1914年,徐樹錚先後任軍學司司長、軍馬司司長、將軍府事務廳長等職。1914年5月,徐樹錚任陸軍部次長,年僅34歲,爲次長中最年輕者。
吳紹霆知道徐樹錚現在還未發跡,不過再過幾年就會成爲皖系軍閥重要人物之一,如今徐樹錚應該還依附在袁世凱麾下,同時還與昔日主子段祺瑞保持着密切關係。他實在想不通廣東方面與皖繫有什麼關係,又或者徐樹錚是奉袁世凱之命前來公務,可國內政治人物都知道,自己與革命黨關係密切,不會跟北京政府有任何交叉點纔是。
不管怎麼說,見上一見就知道了!他暗暗想着。
隨即他吩咐侍從官將徐樹錚帶到國賓會客廳,自己先一步前去等候。
十分鐘後,徐樹錚在國賓會客廳見到了吳紹霆。徐樹錚穿着一身西裝,看上去十分風塵僕僕,頭髮都顯得乾枯缺水。吳紹霆站起身來不冷不熱的迎接。一番政客般的寒暄之後,兩個人各自落座。
“徐大人,此番隻身一人來廣東嗎?”吳紹霆先問了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徐樹錚不疾不徐的笑了笑,說道:“在下此番來粵,既是私事也是公事,爲了能公私兼顧,只好是隻身前來了。”
吳紹霆暗暗忖道:這徐樹錚果然會說話!他微笑道:“是嗎?敢問徐大人公事所謂如何,私事所謂如何呢?”
徐樹錚不急着回答,他先看了看陪同坐在一旁的兩名侍從官,露出了一個深意的笑容。
吳紹霆於是吩咐道:“小李,你們先下去吧。”
兩名侍從官起身退出了會客室。吳紹霆從擱在茶几上的煙盒裡取出了一支捲菸,慢條斯理的點燃吸了一口氣,隨之才問道:“徐大人有什麼話直說吧,我這人心直口快,不喜歡轉彎抹角,如果徐大人喜歡旁敲側擊的話,只怕今天的談話就不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