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因爲北方氣候不適應,吳紹霆睡了一個懶覺。整個一上午都沒有人來打攪,這一覺也算是睡的很踏實很舒適。晌午時分起牀,熟悉過後簡單吃了一些米粥。中午之前總統府派來禮儀官,告訴下午三點鐘授勳儀式的步驟和禮儀,雖然都是俗套的繁文縟節,不過對於吳紹霆本人來說並沒有太大影響,到時候現場依然會有專員負責指引。
正午時,總統府秘書處又派來人,就連秘書長張一鏖和主任王從文都到了。他們將做爲授勳儀式的陪員,與吳紹霆一起站在臺下,形成一種擁護的氣氛。當然,在此之前午餐也由他們負責招待,大家在招待所餐廳簡單吃了一頓,還小酌了兩杯白酒。
中午沒有休息,一直閒聊到下午兩點鐘,大家動身前往總統府。
瀛臺早已經佈置妥當,儼然是一派濃重莊嚴的派場。蓬萊閣大殿門口整齊的列着十二名儀仗隊軍士,一些侍從官和文職人員正在進進出出忙碌,做着最後的準備。兩面中華民國五色旗已經懸掛了起來,在微風中獵獵而作。受邀前來觀禮的來賓陸續抵達,不過全部安排在後院休息,等待典禮的正式開始。
吳紹霆在張一鏖等人的陪同下先來到後院,與來賓們打了招呼。這些來賓大多在昨晚的宴會上見過面,至於那些沒見過面的,此時此刻都熱情洋溢的湊上來道賀。
三點整,吳紹霆隨同來賓一起入場。
蓬萊閣大殿裝點一新,簡直就好比過節日一般。吳紹霆不知道其他人授勳時是否是同樣規格,但就他個人此時此刻的感覺,覺得這場面就彷彿自己當選了中華民國大總統似的。
袁世凱、黎元洪、段祺瑞等大員隨着侍從官的唱令步入大殿之上,在左上方入座。
儀式的典禮官不是別人,正是蔣百里。他上前宣佈典禮開始,全場逐漸肅靜,然後開始宣講開場文詞。幾分鐘後,輪到大總統親自主持,袁世凱緩步走上前,接過蔣百里的位置,將早已準備好的講稿掏出來誦讀。內容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先是授勳的原因,已經置榮威將軍名號的出處,之後又是一堆對吳紹霆功績和事蹟的讚揚。
這段講話持續了十多分鐘,對於聽衆來說卻如同十多個小時一般煎熬,畢竟一邊聽這些老掉牙的話,一邊還要裝出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實在太過傷神。吳紹霆與衆人一樣,陳腔濫調加上官腔官調,等於廢話中的廢話。
最後,吳紹霆被請上前臺,袁世凱笑眯眯的親自爲其佩戴勳位金制牡丹花紋四角十一珠勳位勳章,接着是一條嶄新精美的綬帶斜挎在肩膀上。吳紹霆只感到這勳位勳章十分沉重,都快把自己領口拉下去了,好在最後綬帶格擋了一下,總算沒有當着衆人的面獻醜。想想這勳一位類似於西方侯爵尊譽,一年中央最起碼要派發一萬多元的津貼,就算下輩子什麼都不做也能豐衣足食的過日子。
勳位頒發結束,袁世凱後退一步,蔣百里又宣讀文虎獎章文詞。這次並沒有人再發表什麼長篇大論,袁世凱之前的演講已經把所有內容都帶上了。
文虎獎章由副總統黎元洪授予,黎元洪臉上的笑容更燦爛,走上前之後還煞有其事的跟吳紹霆握了握手。雖然現在是開放的民國,但握手禮依然並不常見,在北方還是以拱手禮爲主。黎元洪這麼做算是給足了吳紹霆面子。
一等文虎獎章不比勳一位勳章小,但是好在文虎獎章的裝飾不多,不算很重。黎元洪拿起獎章別在了吳紹霆胸口偏下的位置,比起勳一位勳章要略矮一截。
勳章、獎章頒發完畢,又陸軍總長段祺瑞上前來授予陸軍中將軍銜和榮武將軍官印、關防、軍官籍證。段祺瑞還是一張老黑臉,上來之後一句話都不說,把軍銜、官印等物一一遞給了吳紹霆就算完事。
在中華民國將軍稱號之中,“威”字號是第一等稱號,就像段祺瑞本人是建威上將軍,以及最年輕的昭威上將軍蔡鍔。而“武”字號是僅次於“威”字好的第二等稱號,如宣武上將軍馮國璋。在段祺瑞看來,蔡鍔是袁世凱頗爲器重的人,年紀輕輕獲得昭威上將軍多多少少說得過去,自己也不太覺得難受。可是吳紹霆是什麼人?一個敢跟北洋軍作對,一戰打得自己顏面掃地,要資歷沒資歷,要忠誠沒忠誠,憑什麼就成了與馮國璋並肩的將軍稱號?
“諸位,大總統提議,我們爲吳大將軍祝賀。”在蔣百里的高聲唱和下,在場衆人齊聲歡呼了一句,隨後就是熱烈的掌聲。
一番周折,整個儀式總算結束。客套寒暄之後,袁世凱、黎元洪和段祺瑞等人先行離去,吳紹霆則留下來與到場政要賓客們攀談了一會。
經過廣東戰爭之後,北洋派對吳紹霆仍抱有敵意,但文治派和舊官僚們只知道吳紹霆現在身份地位扶搖直上,而且又坐擁敢與北洋軍爭鋒的南疆勁旅,理所當然要趁這個時候多巴結巴結。儘管大家很有可能八竿子打不到一塊,但好言好語日後也好相見,指不準在北方混不下去了,到時候也多一條路子。
好不容易熬到散場,都快是五點鐘了。
在張一鏖等人陪同之下,吳紹霆走出蓬萊閣大殿,準備從瀛臺上岸之後乘車離去。
過橋的時候,張一鏖又好心的提示了一下,說道:“吳都督,下日午後三點鐘陸軍部會有專車前往招待所迎接,到時候煩請吳都督再來一趟總統府陸軍部,磋商廣東軍隊的整編和番號變更事宜。”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有勞張秘書長提醒,我記下了。”
過了橋上了岸,碰巧看到蔣百里正跟着幾個軍儀官走過來。
吳紹霆思索片刻,快步迎了上去,微笑着打了一聲招呼:“百里兄咱們又見面了。”
軍儀官們向吳紹霆和張一鏖問了一聲好,然後識趣的看~書]就來又向蔣百里告辭,他們便先走一步。
蔣百里臉色平淡,微微向張一鏖頷首示意,也向吳紹霆不冷不熱的點了點頭,之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吳都督這話就有趣了,你我剛剛都在蓬萊閣,在這裡又碰面也不足爲奇。”
張一鏖暗暗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插嘴說話,只道這蔣百里的性子實在讓人難堪。
吳紹霆自然沒有介意,他輕笑道:“昨日本打算好好結識百里兄一番,卻沒想到見面的不是時候,正遇鬆坡將軍與百里兄酒醉。先前大殿上也無甚機會,故而這裡巧遇上前來打一聲招呼。”
蔣百里帶着幾分不遮掩的輕蔑,笑道:“昨日禮堂上,在下與鬆坡將軍皆未醉,只不過有人眼力不好,偏偏說我們醉了。唉,正如鬆坡將軍昨日之言,衆人皆醉我獨醒。醉的只怕是吳都督你吧。”
張一鏖和吳紹霆的隨員們聽着這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股焦躁,這蔣百里區區一個校官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好歹吳都督現在是陸軍中將呢!
吳紹霆看出蔣百里對自己確實有成見,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可現在也不方便詢問。他索性換了一個話題,說道:“我以前讀過百里兄的大作,《國魂篇》和《民族主義論》。”
蔣百里稍微有了幾絲興趣,不冷不熱的笑問道:“是嗎?這些都是在下年少不知輕重時的小作,也不知道竟能入吳大都督的眼,慚愧慚愧。”
吳紹霆平靜的笑道:“百里兄太自謙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倒是對百里兄這兩部大作確有一些拙見,可惜不巧今日無暇,改日有空再好好向百里兄討教一番。”
他知道蔣百里自視清高,以前在書院讀書時又是出了明的辯論高手,既然有人敢挑刺,理所當然心中會有不服氣的地方。他故意吊了蔣百里的胃口,說今日沒空,讓蔣百里欲辯不能,或多或少保留了下次見面的餘地,同時也好搓搓蔣百里的銳氣。
蔣百里果然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冷冷的哼了一聲,故作不屑一顧的說道:“正好,在下今日也沒空領教,等他日清閒了,倒要聽聽吳大都督的見解。”
相互道了一聲告辭之後,大家便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