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幾個營長和連長重複着林文龍的話,很快就把整個騎兵團的陣型穩定了下來。
“重新列隊!”
“騎兵團重新列隊!五連長,你他媽的瞎跑個卵蛋,趕緊給老子把人集合起來。”
一千多名騎兵在官道上再次排出進攻陣型,從山坡上一路殺到這裡,在他們的身後只剩下數不清的死屍和傷員。團部早已經派人下來接應,把友軍傷員搶救下戰場,敵軍傷員任由其呻吟慘叫,後勤部隊儘量收拾戰場,第一時間把自己的戰馬和敵人的戰馬拖走。
林文龍仍然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用握刀的手背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汗,雙眼之中帶着強烈的戰鬥**。他看了一眼正在向東南方向潰逃的敵軍,差不多距離自己這邊有兩百多米的距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深吸一口氣爆發出怒吼:“光榮騎兵團,衝鋒!”
“衝鋒!把敵人往東南方向趕!”
“殺啊!光榮騎兵團萬歲!”
“兄弟們,爲了光榮的稱號,殺啊!”
騎兵的洪流再次爆發,浩浩蕩蕩的衝鋒陣勢沿着官道襲來,摧枯拉朽的撲向落荒而逃的北洋軍。北洋軍只顧着逃跑,聽着背後如同閻王爺的呼嘯聲,看着身邊同伴一個接着一箇中槍倒地,恐懼吞噬了整個身心。
突然,逃跑在最前面的幾個騎馬軍官莫名其妙的爆炸開來,戰馬和肢體在半空中分散得到處都是。後面的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爲是讓炮彈炸到了,慣性的繼續向前跑。隨着地面爆炸不斷傳來,很快有人意識到情況不對。
“有地雷,有地雷!別跑!”
“不跑,等死嗎?”
“你繼續跑,直接死!”
這一堆北洋軍士兵立刻呆住了,前面是雷區,後面是追兵,這不是走投無路嗎?
“快,向南邊衝出去。”有人喊了一聲。
北洋軍士兵早已經失去了主見,只能跟着大部隊逃跑。於是所有人沿着山坡向南邊逃跑,不過西邊的重機槍毫無留情的招呼着,北洋軍的每一步逃跑都帶着死亡的代價。
逃跑的部隊衝到後方部隊人羣裡,馬上把後方部隊也給衝亂了。
吳鳳嶺命令師部軍官好不容易穩住後方部隊,現在看來完全是白費功夫。混亂從營部上升到團部,又從團部上升到師部,吳鳳嶺已經再也沒有能力控制大局。
就在這時,張治中的連隊從側面發動了進攻。迫擊炮瞄準那些還算穩定的敵軍部隊,兩發連射直接砸下去,這些穩定的部隊便再也穩定不下來。他親自帶領連裡的重機槍,架在了敵軍師部的頭上,居高臨下的猛烈開火。
“給我狠狠的打!”他吼道。
“連長,不要俘虜嗎?那可是師部級的大官啊!”重機槍手猶豫的問道。
“媽的,死的也算。還愣着做什麼,開火。”張治中馬上說道。
重機槍噴出火焰,很快就把山腰下面的師部警衛營打得四分五裂。
吳鳳嶺的副官踉踉蹌蹌的跑到師部剛剛豎起來的指揮帳篷裡,這裡與外面幾乎一樣,亂糟糟的毫無章法。他找到正在對着團長大吼大叫的吳鳳嶺,言語激烈的說道:“師座,趕緊撤吧,敵人都打到警衛員這邊來了。陳營長已經陣亡了!”
吳鳳嶺瞪大了眼睛,撇開了正在對話的團長,驚怒交集的道:“你說什麼?”
副官指了指帳篷外面,苦不堪言的說道:“師座,您聽啊,您聽啊,炮聲就在門口了。”
話音剛落,一枚迫擊炮彈很合時宜的在帳篷前面三米處爆炸。好不容易支撐起來的帳篷頓時又塔了下去。軍官們一個個都跑出了帳篷,一時間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點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
“師座,到處都是敵人,北邊有騎兵,西邊有炮火,南邊也有埋伏。我們被包圍了。”副官一手拽着吳鳳嶺的袖子,惶恐不已的喊道。
“不可能,不可能,敵人.........敵人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後方來了?內江是幹什麼吃的,資陽是幹什麼吃的?”吳鳳嶺滿臉驚愕,眼中帶着強烈的怒火。他的中央第三師纔剛剛進入四川,難道一場大戰還沒開打就這麼完蛋了?
“師座,不行了,三團也亂了,士兵們都在逃跑!”有一個軍官指着官道前方大喊道。
那是剛剛從東南山坡逃出來的四團士兵,結果一頭撞進了三團這邊,把整個三團都攪的亂七八糟。現在已經分佈清楚三團和四團的兵力,只知道整個大軍都在潰散。甚至連師部警衛營也都在向後方撤退。
“來人,來人!給我攔住他們,讓三團給我頂上去。三團長呢?三團長人呢!”吳鳳嶺撕破喉嚨的喊道。
剛纔還在帳篷裡面談話,結果帳篷倒塌下來之後,三團長竟然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副官焦急不已,苦苦的說道:“師座,現在頂上去也沒用,軍心已經完了。當務之急,我們應該先撤到資中縣,重新整頓之後再做打算。”
吳鳳嶺拔出了自己的手槍,指着副官罵道:“你奶奶的,你再敢亂我軍心,老子一槍斃了你.........”
不過他還沒說完,眼前毫無預兆的發生了爆炸,強大的衝擊力把他掀翻了過去。
朦朧之中,他睜開雙眼看去,只見剛纔自己副官站的地方只剩下黑漆漆的一個彈坑,彈坑周邊到處都是血跡。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總算找到了自己的副官,對方已經變成了兩截,下半身不知道在哪裡,只有上半身還在抽搐,腸子、器官混着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
吳鳳嶺想要開口說話,可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到大腿是一片焦黑,爆炸的碎片扎進**,傷口卻被高溫燒焦了!他感覺不到疼痛,或許是麻木了,又或許自己要死了,只有一股虛弱的感覺正在侵入每一根神經。
遠處,有人在喊叫:“師長死了......師長死了......快逃,快逃命啊!”
吳鳳嶺抽搐着,漸漸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次能睜開眼睛時,只能看到有人在用馬刀挑動自己,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談話。
“衣服都燒焦了,看不到是什麼官!”
“理他作甚,由他去死好了。步兵營那邊抓了好幾個中校,夠本了。”
“那......咱們就走?”
“走走,趕緊去後面,土鱉們的輜重一個都沒跑,咱們趕緊過去幫忙!”
聽到這裡,吳鳳嶺意識到什麼,隨後又昏迷了過去。
林文龍坐在官道旁邊的一塊石頭上,軍醫正在幫他綁紮肩膀上的槍傷,腳下踩着一具北洋軍的屍體,從肩章上來看是一個連長。他嘴巴里叼着一根菸,有些出身的望着遍地屍體的官道,拄着馬刀的手還在不停的發抖。軍醫說,那是長時間過度用力的結果,要好一陣子才能恢復過來。
商震騎着一匹剛剛從敵軍師部繳獲的戰馬,沿着官道找了過來。他看到林文龍後馬上跳下來,卻發現林文龍仍然還在發呆。他咳嗽了一下,大聲說道:“團長?這次真正是大獲全勝,中央第三師算是栽在咱們手裡了。足足三十輛牛車的物資,六門大炮,兩百發炮彈,嘖嘖,成都會戰第一功非咱們莫屬了。”
林文龍回過神來,他鬆開握刀的手,把卷煙從嘴巴里拿了出來,本打算彈掉菸灰,但因爲手抖的太厲害,直接把煙都彈掉了。
“團長這是怎麼了?”商震奇怪的向一旁軍醫問道。
軍醫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老商,一營的老王死了。第二次衝鋒時讓流彈打中脖子。他帶着傷追上了敵人,砍死了兩個,然後......唉!”林文龍語氣緩慢的說道。
“王營長?”商震怔了怔,先前喜慶的臉色瞬間消失全無。
林文龍用顫抖的手從血跡斑斑的上衣口袋摸出了一枚黃埔軍官俱樂部徽章。
“黃埔一期的。我不是黃埔的,這個還是你拿着吧。”他遞向了商震。
商震沉重的接過了染血的徽章,第一期的老同學又少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