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縣,第一師師部司令部,參謀室忙碌的不已,通訊室從原本六名侍從官增加到十二名侍從官,電報、電話幾乎從沒有停息過。
“郭城五團受到敵人炮火襲擊,傷亡慘重!六團正在接防!”
“第一混成旅遭到敵人襲擊,楊礎鎮防線損失的厲害,戴旅長請求炮火支援。”
“他媽的,炮火支援直接發到炮兵營去,誰讓你們轉發到參謀室來的!”
“炮兵營已經沒辦法提供多餘的火力支援,炮彈不夠用,好幾門大炮炮管子都打紅了!”
“主陣地有兩段戰壕陷入肉搏,第二旅正在組織警衛營攜帶散彈槍清理戰壕!”
參謀副官們一邊聽着侍從官將最新戰況彙報出來,一邊根據這些彙報在地圖、沙盤上面進行修正標註。孫繼直、何應欽和魯登道夫等人圍着地圖、沙盤不停的討論,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急切之色,現在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三十分,剛剛開戰不到半個小時楊礎鎮防線就告急,這個開場可實在是讓人揪心。
何應欽看着眼前的地圖,眉宇之間凝成了一個極其明顯的“川”字,緩緩嘆了一口氣之後說道:“沒想到日軍這次是發動如此大規模的夜襲總攻,我們萊陽防線所有外圍陣地都遭到了猛烈的進攻,不僅西線吃緊,東線同樣吃緊。照我推測,小日本最少投入了八個大隊進攻,當然這還不包括後續部隊。”
孫繼直臉色很沉重,他用缺少兩根手指的手摸着下巴,嚴肅的說道:“我們的兵力實在有限,第一旅都快丟了楊礎鎮,郭城那邊的五團也傷亡慘重,主陣地這邊都進入了肉搏戰。目前我們可以調用的預備部隊除了師部警衛團,就只剩下殘缺不全的第六團。”
何應欽嘆息不止的說道:“日軍的預備部隊一定比我們多,第十八師團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我們三個國防師的兵力,對於他們來說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投入更多的兵力那是綽綽有餘,可惜我們顯然是有心無力。”
孫繼直轉過身對一名參謀副官問道:“第三師的支援部隊什麼時候到?”
參謀副官馬上說道:“郝參謀長下午四點鐘時帶領重炮部隊抵達萊西了,剛纔通訊處已經緊急接通萊西后勤基地的電話,郝參謀長正在敦促部隊連夜向這邊趕來。另外,第二師的後續部隊也都在萊西集合完畢,他們計劃天亮之後再趕過來支援我們,不過通訊處請求他們跟着重炮部隊一起連夜增援。”
孫繼直在心裡盤算了一陣,萊西到萊陽不過二十多裡的距離,利用舊官道這條交通線應該用不了幾個鐘頭就能抵達。他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有支援部隊陸續趕來,萊陽防線就有堅守下去的希望。
何應欽這時說道:“當務之急,我們還是要遏止住小日本的這次衝鋒呀。”
孫繼直問道:“齊山鎮那邊呢,他們有沒有給我們提供支援?”
何應欽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不清楚,齊山鎮那邊並沒有任何回覆。”
魯登道夫從沙盤地圖那邊走了過來,對孫繼直說道:“孫師長,爲什麼飛艇部隊還沒有到來?現在正是需要他們的燃燒彈來阻擋日軍的衝鋒路線,緩解前線的壓力。”
不等孫繼直回答,先前那名參謀副官搶先說道:“飛艇部隊正在更換彈藥,萊西空軍中轉站準備派遣‘翱翔’號和‘海東青’號兩艘偵查飛艇支援,不過這兩艘飛艇之前都是裝備煙霧彈,所以需要一點時間重新準備。”
孫繼直說道:“希望飛艇能及時趕到!”
第一混成旅旅部,旅長戴安粱在被炮火壓制下震動不已的掩體裡焦急的透過瞭望口看着前線陣地,楊礎鎮外的陣地讓烽火燒紅了夜空,日軍的炮兵已經不再轟擊楊礎鎮,而是向蛇窩泊這邊延伸轟擊,第一混成旅的六個營就這樣被炮火打得亂成一片。
旅部現在位於蛇窩泊,不過與楊礎鎮僅僅相距不到十里,兩個陣地之間又是開闊的野地,一點阻礙都沒有,透過望遠鏡直接就能清楚的看到對面的情況。只見日軍一個大隊的兵力已經在楊礎鎮陣地上展開肉搏戰,中國守軍一開始被炮火壓的太狠,士兵們一個個暈頭轉向,根本組織不起來有效的阻擊。
這時,一名傳令兵踉踉蹌蹌的跑進旅部,額頭上還有一些乾涸的血跡。旅部警衛將其扶着坐了下來,然後跑來通報戴安粱。
“什麼情況?”戴安粱放下望遠鏡,來到傳令兵面前問道。
“旅座,不好了,小日本的炮兵把楊礎鎮陣地炸翻了天,三營和七營的兄弟硬生生的被阻隔成兩段。小日本的步兵衝上來時,很快就把三營的陣地包圍了起來,七營根本支援不上,迫擊炮、重機槍都不敢亂射,生怕傷到了自己人。”傳令兵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可惡。”戴安粱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
“王副座說,必須趕緊把七營撤下來,要不然連七營也搭進去了。”傳令兵接着說道。
“老王他現在的情況呢?”戴安粱急促的問道。
“王副座還在楊礎鎮指揮,就是王副座派我回來的。旅座,七營一定要撤下來。”
“七營撤下來,那三營怎麼辦?就這樣把他們丟了?”戴安粱憤怒的說道。
一直站在一旁的旅部參謀官聽到這裡,立刻上前湊近幾步,對戴安粱說道:“旅座,王副座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楊礎鎮是守不住了,如果七營不及時扯下來,那七營跟三營可就全完了。這個時候必須壯士斷腕呀!”
戴安粱沒有任何猶豫,語氣強硬的說道:“斷個屁,我戴安粱絕不會拋棄自己的部下不顧。馬上給我傳令,讓四營給我支援上去,另外讓炮兵連把炮火向楊礎鎮西邊延伸,把小日本後續兵力給攔截下來!”
參謀官強調的說道:“旅座,你看看蛇窩泊這邊,日本人的炮兵正在轟擊咱們這裡,這個時候讓四營去支援楊礎鎮,這不是讓四營冒着炮火前進嗎!”
戴安粱把臉一橫,說道:“讓四營給我迂迴前去支援,總之這是命令!”
參謀官嘆了一口氣,只好對先前那個傳令兵下令,傳令兵不敢多休息馬上又跑出了旅部掩體。幾分鐘之後,在蛇窩泊後方擔任預備隊的第一混成旅第四營接到命令,營長帶領士兵輕裝簡行,先向西南方向迂迴,避開日本炮兵的火力覆蓋區域,然後從一片山丘後面向楊礎鎮趕了過去。
然而第四營剛剛徒步前進到一半,突然發現前方有一隊士兵出現,黑夜裡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部隊。四營長派了幾個偵察兵上前去打探,結果偵察兵剛剛靠近沒多久,雙方居然交上火。原來這是一支日本的特攻小隊,正準備迂迴到楊礎鎮後方發動偷襲,沒想到卻在這裡與蛇窩泊的援軍撞在一塊。
四營長毫不客氣的下令全營分散圍攻上去,務必要全殲這支日本特攻小隊。
可是交戰沒過多久,從正西方向又出現了另外一支日軍步兵隊,很快就從側翼撲過來夾擊四營。之前的日軍特攻小隊僅僅是來探路,而後面則還跟着大部隊。
沒過多久,整個局面發生的變化,四營反而被越來越多的日軍部隊包圍了起來。雙方就在山丘上下展開激烈的交戰,四營清一色的輕裝部隊,沒有任何重武器,日軍後續部隊則攜帶了兩挺馬克沁重機槍,火力漸漸將四營壓制在山丘下面。
四營長看出事情不妙,只可惜全營被困在這裡,根本動彈不得,一旦現在撤退肯定會讓日軍追着打,到時候死傷將會更加慘重。當即,他立刻派出兩名士兵突圍出去,返回蛇窩泊旅部彙報情況,請求旅部派兵來支援。
山丘的交戰仍在繼續,敵我雙方各有損失,只是四營的傷亡已經到達了難以接受的情況,隨着士兵的負傷和陣亡,交戰的火力越來越弱。日軍看準時機,開始收攏包圍,準備一口氣全殲了這支中**隊。
就在情況越來越危急,而旅部的援軍遲遲看不到蹤影之際,突然一枚炮彈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正在向前挺進的日軍前面,爆炸的碎片四射,把最前面的幾個士兵掀翻在地。後方的日軍士兵立刻有人大喊了一聲,衆人向北邊看去,只見竟是另外一支中**隊毫無徵兆的殺了出來。
“北邊怎麼會有援軍,那邊不是楊礎鎮嗎?”四營長看到這一幕,禁不住的發問起來。
“好像……好像是七營,他們從楊礎鎮撤出來了。”一個連長說道。
這支突然出現的友軍部隊正是第一混成旅王副旅長帶領的第七營,儘管蛇窩泊旅部下令死守楊礎鎮,可是王副旅長眼看楊礎鎮防守無望,只能趁着被包圍的第三營還有拖住敵人能力時,私自下令撤下來第七營。而七營一路向蛇窩泊撤退時,碰巧發現了這邊交戰情況,弄清楚日軍的總營之後果斷的從後方發動了突襲,把之前擔心誤傷而不敢使用的重機槍、迫擊炮全部投入作戰。
四營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既然有援軍出現自然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與援軍打一個配合,今日小日本進攻實在太猖獗,此時不趁機發泄一番更待何時?
於是,四營全營上下重振旗鼓,開始盯着日軍包圍圈的一個方向發動猛烈進攻,爭取一鼓作氣將日軍的陣型打散。
與此同時,王副旅長同樣滿懷着一腔怒火,讓他眼睜睜看着三營淪陷而無法出手相援,這是何其痛苦的抉擇!好不容易在荒郊野外抓住了一支日軍小隊,所有怒火和仇恨都傾瀉上去,重機槍、輕機槍從側角度瘋狂掃射,迫擊炮則瞄準有撤退跡象的日軍炮擊。
短短几分鐘,山丘這邊的局面再次發生扭轉,日軍小隊原本緊密的陣型迅速出現崩潰,小隊指揮官果斷的下令撤回。可是這個時候局勢已經不再由日軍一方掌握,七營強大的火力和迫擊炮攔截,硬生生的把日軍小隊撤退的隊形打得支離破碎。而四營很快重新攻上山丘,追着日軍撤退的背影一陣窮追猛打。
日軍士兵慘叫聲不斷傳來,黑夜下的身影一個接着一個撲倒在地,有的還能掙扎,有的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兩個回合的交手,四營和七營雖然並沒有全殲這股日軍,可是最起碼也擊倒了四十多人以上,至於負傷逃跑的則無法統計其數。
王副旅長與四營的人馬會合,派了部分士兵去收拾戰利品,然後向蛇窩泊旅部返回。
戴安粱看到王副旅長走進旅部掩體時,眼睛都瞪直了,他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衝着王副旅長破口大罵道:“姓王的,你這個王八蛋,你把三營就這樣丟了!你對得起他們?你去向他們的家人交代?我他媽的現在就槍斃了你!”
旅部衆人趕緊上前勸阻。雖說在前線指揮官掌握着必要的生殺大權,可按照規定正職軍官是無權處置副職軍官,最多是提交憲兵隊徹查處理,相反副職軍官倒是有監督正職軍官的權力。此時此刻戴安粱氣昏了頭,掙扎着要去拔自己的手槍,嘴巴上仍然不停的怒吼。
王副旅長臉色鐵青,站在那裡彷彿被定身了似的一動不動,不過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內心早已如同火山爆發一樣激動不已。
“旅座,旅座,使不得,使不得呀!”
“王旅長也是無奈之舉呀,再者在撤退的途中又解救了四營,重創了一支日軍小隊,這也算將功補過了。”
“是呀是呀,如今軍心原本就惶惶不安,臨陣殺將是大忌。”
戴安粱憤怒的推開衆人,怒斥的說道:“將功補過?這他媽的也叫將功補過,你們給我聽聽,給我去聽聽,還在楊礎鎮的兄弟們正眼巴巴等着咱們去救呢!姓王的,你就這樣把兄弟們給丟了!聽到沒,他們在慘叫,他們在呼喊,他們還在流血拼搏,可你卻逃了出來!”
旅部參謀官大聲的說道:“戴旅長,這個時候是義氣用事的時候嗎?大家都知道丟下兄弟不顧是咱們當兵的大忌,可若王副旅長不撤出來,別說三營保不住,七營也跟着完蛋。再者要不是王副旅長撤退時正好遇到第四營,只怕連第四營搭進去了。”
戴安粱心裡當然有數,可是自己的性格就是這樣,他絕不可以容忍丟下兄弟們不顧,不僅是爲了個人的威信,更是同袍之間的信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最終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在掩體的頂樑柱上錘了一拳。
齊山鎮,第二師第三混成旅旅部。
孫傳芳小跑的來到旅部大廳,找到正陷入一副沉思狀態的徐樹錚,問道:“參座,這都半個小時過去了,咱們這邊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管怎麼說第一師那邊情況很危急,或多或少應該讓炮兵進行火力壓制呀。”
徐樹錚冗長的吐了一口氣,冷笑了兩聲,說道:“你也知道咱們這邊沒動靜,這不僅是咱們第三混成旅和炮兵營沒動靜,煙青公路對面的小日本也沒有動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孫傳芳凝神思考了起來,一時半會沒有明白徐樹錚的意思。
徐樹錚接着說道:“我早前就已經說過,小日本今晚發動這麼大規模的夜襲,不可能不考慮咱們齊山鎮的威脅,可是爲什麼小日本只顧着進攻萊陽縣而到現在都不打我們齊山鎮主意呢?你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孫傳芳恍然大悟,連忙說道:“參座所言極是,這還真讓人納悶。”
徐樹錚十分冷靜的說道:“我猜,小日本就是在等咱們先開炮,一旦咱們炮兵暴露了位置,他們隱藏在暗處的炮兵就能直接先拔掉我們的炮兵。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們一定要沉住氣,只要我們不動,我們就跟小日本一樣隱藏在暗處。”
孫傳芳聽明白了徐樹錚的話,可是仍然很是擔心的說道:“可是參座,第一師那邊現在吃緊的很,我們一點都不動的話也太說不過去了。”
徐樹錚聲色不變,不疾不徐的說道:“如果第一師真的撐不住,就算我們炮火支援也無濟於事;如果第一師撐得住,哪怕沒有我們的炮火支援也能打下去。我們現在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在等待時機,萊西正在派遣飛艇過來,等他們投下燃燒彈把視野照的更亮一些時我們再出手不遲。”
孫傳芳點了點頭,停頓了片刻,他又說道:“參座,我剛纔已經將機車團準備就緒,您覺得現在咱們是時候偷襲棲霞鎮嗎?”
徐樹錚若有所思的說道:“可以一試,你現在大張旗鼓的開車奔襲棲霞鎮,小日本肯定會膽戰心驚,多多少少能起到分散敵人力量的作用。不過仍然有風險,要知道你可以利用煙青公路,小日本同樣可以利用煙青公路,到時候如果他們從背後直接包抄你,你可能會陷入很大的困境,而我們在齊山鎮能提供的支援極其有限!”
孫傳芳很清楚徐樹錚這番話的意思,偷襲棲霞鎮的意義就在這裡,而是否執行這個行動就要看自己是否有魄力承擔風險。他同樣也很明白,這不僅僅是魄力的問題,還是一個指揮官能力素質的問題,一旦遇到小日本的包抄,自己該如何應對化解這樣的危機!
思量了大約半分鐘的時候,他臉上露出一片肅穆的表情,認真的說道:“參座,卑職有信心完成這次偷襲,絕不讓參座失望。”
徐樹錚哈哈笑道:“好,很好,那事不宜遲,你趕緊準備準備。”
孫傳芳立正道:“是。”
十多分鐘後,孫傳芳集合了兩個營的兵力,全部登上軍用卡車,從齊山鎮後方繞道來到煙青公路,然後沿着煙青公路一路北上直奔棲霞鎮。
就在孫傳芳的機車團出發後沒多久,從萊西空軍中轉站起飛的“翱翔”號和“海東青”號飛艇總算抵達萊陽前線。儘管此時正值深夜,飛艇的視線很有限,不過兩艘飛艇依然通過類似航海儀器的裝置,向地圖上標記的位置前進,抵達標記位置上空之後立刻投下了燃燒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