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叢林,氣溫很高,尤其是站在密不透風的樹林中,即使光着膀子,那汗水還是涔涔而落。
一羣人正在這片密不透風的樹林中幹活,都光着膀子,揮舞着斧頭、拉着鋼鋸,他們是在伐木,而旁邊則站着幾名端着衝鋒槍的美軍士兵,監視着這些人。
準確的講,這些人都是美軍看管的囚犯,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囚犯,他們幾乎都是清一色的“胡克運動”成員,在從事秘密活動時被美軍逮捕,然後就被送到了這裡,而這裡卻是一座監獄,位於菲律賓羣島南部的棉蘭老島上,就在那座著名的阿波火山腳下。
所謂“胡克運動”,得名於英文縮寫“huks”,意思爲“民族抵抗軍”,這是一支武裝力量,其宗旨是趕走美國殖民者,贏得菲律賓的獨立與自由,其領導人多半都是菲律賓民族主義者,有教師,有工人,有農民,有學生,甚至還有菲律賓政府軍的軍官,這些人之所以能夠團結起來,除了菲律賓的民族意識覺醒的因素之外,與外力的強力干預也是分不開的,具體的講,就是中國的干預。
在許多年以前,中國的軍事情報機關就已經開始策劃將菲律賓境內一盤散沙的抵抗力量團結起來,就像在南洋各地做的那樣,將無數的當地民族主義團體撮合成一個有戰鬥力的集體,並武裝他們,不僅是武器的武裝,而且也是思想的武裝,而這個思想就是“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
在這種“亞洲門羅主義”的指揮下,許多菲律賓人投身於這場“胡克運動”,到1939年的時候,“胡克運動”已經發展爲一場席捲菲律賓全國的運動,這些運動不僅在城市裡以示威、集會的形式展開,也在鄉村裡以游擊戰的形式展開,而那時,正是中國領導的“亞洲解放之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統治菲律賓的美國當局纔不得不宣佈改變原定的菲律賓獨立計劃,允許菲律賓政府提前“自治”,但是同時,美國仍舊保留了在菲律賓駐紮軍隊的權力,控制着菲律賓的國防。
在許多菲律賓民族主義分子看來,中國總統說得非常有道理,美國政府的惺惺作態只是迫於國際壓力而做出的被動行動,一旦國際形勢發生劇烈變化,美國隨時會再將菲律賓變爲它的直屬殖民地,而事實顯然也支持中國總統的這一判斷,當日本與美國的全面戰爭爆發之後,美國政府果然扯下了虛僞的假面具,策劃了一場旨在推翻菲律賓獨立政府的軍事政變,而且美國也成功了,菲律賓的獨立自由事業遭到了致命一擊,許多菲律賓人爲此痛哭流涕。
不過,國際正義力量並沒有忘記菲律賓人民遭受的苦難,也正是有亞洲聯盟的保護,菲律賓才得以在日美戰爭期間一直保持着和平狀態,人民沒有遭受戰爭的直接威脅。
但是,隨着美國政府改變戰略,菲律賓身不由己的被捲入了這場日本人與美國人的骯髒戰爭,眼看着日本軍隊就要進攻菲律賓了,在這種時候,“胡克運動”得到了更多的菲律賓人民的全力支持,而相應的,美軍對“胡克運動”的鎮壓力度也加大了許多。
阿波火山下的這座阿波監獄就是在1943年下半年建立起來的,主要用來囚禁被捕的“胡克運動”成員,像路易斯.塔盧克、赫蘇斯.拉瓦這樣的領袖人物也被關在這座監獄,並充當着美軍的苦役犯。
伐木正是一種苦役,囚犯們砍伐的木材通常會被運往馬尼拉,然後被美軍派做軍事用途,或者用來鋪設鐵軌,或者用來修築工事,而這種工作無疑是艱苦的,囚犯們往往在天不亮時就離開監獄,在看守們的押送下前往工作地點,然後幹一天活,直到天快黑,他們纔會被帶回監獄,每天他們也只能吃兩頓飯,早晨起牀之後一頓飯,晚上回去之後一頓飯,許多人無法忍受這種折磨,相繼病倒,而且很難得到有效的醫治,於是許多人就這樣死去,或許美軍認爲這樣可以消磨“胡克運動”的鬥志,但是恰恰相反,所有的“胡克運動”成員更加堅定了他們贏得祖國獨立的信心,他們也相信,亞洲的同志是不會忘記他們的,總有一天,他們將活着看到菲律賓獨立的旗幟飄揚在這座集中營裡。
在這些被囚禁在阿波監獄的囚犯中,有少數人身份比較特殊,他們並不是土生土長的菲律賓人,而是華人,他們也投身於這場“胡克運動”,並且與菲律賓土著一樣,始終認爲菲律賓的獨立自由是無法阻止的,這是歷史大勢,任何人和任何勢力都阻擋不了它的前進。
現在,在這羣正在伐木的囚犯中,就有這樣一位華人囚犯,不過他的身份更加特殊一些,他不是普通的華人,實際上,他是一名中國軍事情報局的行動特工,他的化名“蔣阿採”,掩護身份是一名馬尼拉的電車工人,他在馬尼拉已經成功潛伏了十五年時間,直到去年年底,因爲一次接頭行動被叛徒出賣而被美軍憲兵逮捕,之後就被送到了阿波監獄。
蔣阿採從來也沒有暴露過他的真正身份,所以美軍只是認爲他是一名土生華人,是“胡克運動”的一名中級幹部,因此只是判了他五年苦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條“大魚”,實際上,蔣阿採不僅是中國軍事情報局海外行動特工,而且他本人也是呂宋島中國軍事情報站的站長。
自從被關進阿波監獄之後,蔣阿採就與情報站完全失去了聯繫,不過他並不擔心情報站的工作,當上級無法與他進行聯繫之後,情報站的替換站長將自動接替蔣阿採的工作,情報工作將繼續進行下去,“胡克運動”也將繼續進行下去,實際上,沒有來自軍情局的資金和武器支持,菲律賓的“胡克運動”根本不會發展到現在的程度。
又一棵樹在人們的吆喝聲中倒了下去,蔣阿採直起腰,喘了口氣,這幾天他一直打擺子,健康情況很糟糕,但是這並不能引起那名美軍軍醫的同情,軍醫只是給他開了幾片奎寧做藥,然後一句“你還很強壯”,於是,蔣阿採就又被美軍看守拉到了工地上。
“吱—吱—”
看守美軍終於吹響了口哨,集合囚犯們,準備返回阿波監獄。
蔣阿採有些奇怪,擡起頭看了眼天空,時間還早,剛剛中午過一點,爲什麼美軍今天急着收工呢?
帶着好奇,蔣阿採站到了集合的苦役犯隊伍中,扛起沉重的斧頭,邁動疲憊的雙腿,跟着隊伍返回阿波監獄。
路程較遠,等囚犯們回到監獄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而當蔣阿採跟着難友們跨進監獄大門的那一刻,他們看到了不同尋常的一幕,原本防守嚴密的監獄現在已變得更加緊張,不僅所有的美國看守、菲律賓看守都被武裝起來了,而且監獄的圍牆上也可以看見崗哨,而在監獄周遍還可以看見美軍建立的防空警戒哨。
難道是有人越獄?或者是附近出現了“胡克運動”的游擊隊?
囚犯們紛紛揣測,不過他們並沒有在外頭呆多長時間,很快,他們就被看守趕回了牢房,在擁擠不堪的牢房裡繼續揣測發生了什麼事情。
整個下午,監獄的美軍都在調來調去,這使牢房裡的囚犯們更加奇怪,多數人猜測,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情況,所以美軍纔會如此緊張,但是到底是什麼重大情況呢?難道是日本軍隊開始登陸菲律賓羣島了麼?
囚犯們也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如果這裡遭到攻擊,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跟着美軍一起玉石俱焚,而且,即使趁着混亂逃出監獄,也是很難跨越那茂密的叢林的,太多的人太虛弱,他們根本走不了多遠。
謎底很快揭曉,下午六點鐘的時候,天還沒黑,但是槍聲已經響了起來,機關槍、衝鋒槍的射擊聲中,還夾雜着爆炸聲,而戰鬥在六點半鐘的時候就已經完全結束了,看守監獄的美軍和菲律賓軍人全都放下武器投降了,然後,一支身穿叢林迷彩作戰服的部隊就突入了監獄,並打開了牢房的所有牢門。
“你們自由了!我們是中國傘兵!執行亞盟決議的國際安全部隊!從現在起,你們所有的人自由了!”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在牢房裡大聲高喊,用的是中國話,標準國語。
“有人能聽懂我的話麼?有人能聽懂我的話麼?”
那名軍官又喊了幾聲,接着,他就聽到了回答。
“我會說中國話。”蔣阿採在人羣裡舉起手。
“你站過來,你叫什麼名字?”軍官將蔣阿採叫到身邊。
“我叫蔣阿採。”
“很好,蔣阿採,我叫祁乘風,中國傘兵指揮官,你可以叫我祁少校。”
軍官和藹的拍了拍蔣阿採的肩膀,看了看他的臉色,叫來一名醫護兵,爲蔣阿採檢查健康情況,同時叫蔣阿採將他剛纔的話翻譯給在場的菲律賓人聽。
翻譯之後,現場一片歡呼,興高采烈的菲律賓人將那些中國傘兵圍了起來,並將他們舉過頭頂,歡呼着走出牢房。
囚犯們都在外頭狂歡,牢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蔣阿採看了眼這名傘兵少校,問道:“你們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是中國參戰了麼?”
“我們是從婆羅洲那邊飛過來的,任務就是解救你們,尤其是那幾位‘胡克運動’的領袖人物,並幫助他們在棉蘭老島建立獨立基地。至於中國是否參戰,目前還不好說,畢竟,我們執行的不是普通戰鬥任務,而是亞盟託管區安全防衛任務,我們的敵人並不明確,誰阻止我們行動,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少校的話讓蔣阿採有些迷茫,不過他已沒工夫仔細琢磨了,一羣熱情的菲律賓獨立運動分子衝進牢房,將蔣阿採舉了起來,扛着他趕去監獄操場,讓他目睹一場儀式,升旗儀式。
只見現場已升起了三面旗幟,一面是中國國旗,一面是亞洲聯盟的盟旗,另一面則是囚犯們因地制宜現場繪製的一面獨立菲律賓的國旗,“胡克運動”的成員們簇擁在那面菲律賓國旗下,手捧左胸,向國旗行注目禮,而那面原本升在空中的美國國旗則被人們踩在腳下。
同時,那邊傳來中國傘兵指揮官的口令聲。
“立正!向旗幟敬禮!”
傘兵們立正敬禮,向着面前的三面旗幟敬禮,至於他們心中是在向哪面旗幟敬禮,也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在這羣傘兵的身後,是一部野戰電臺,一名報務員正在通過電臺向上級報告這裡的戰鬥情況:
“鐵人,鐵人。我是野鵝,我是野鵝。……”
蔣阿採倒是多少可以猜出傘兵們真正敬禮的對象是哪面旗幟,而他此刻也正在向那面旗幟行注目禮,不知不覺間,淚水已模糊了他的視線,有這樣一個強大的祖國站在身後,就算是吃再多的苦,他也心甘情願,而祖國也正是有了他們這些默默奉獻青春甚至是生命的忠誠鬥士,才能將國家的戰略利益線延伸到外國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