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德國技術人員固然是因爲中德“友誼”,但另一方於安全考慮,把兵工廠的技術部門交給日本人管理,說句實話,這是自己挖坑自己埋。相比之下,還是德國技術人員靠得住些,至少他們中很少有人能夠看懂漢字文件,而且現在德國租界正有不少失業的德國技術人員和軍事人員,他們需要工作,上次柯爾夫在黃州與總司令會談時就曾替自己的同行打抱平。
當然,趙北也不會當面揭穿柯爾夫的心思,而且他的注意力已被一個正由花園拱門走出來的洋人所吸引,那洋人看上去五十多歲,打扮很奇特,沒有穿燕尾服,而是像他一樣穿了身軍裝,只是式樣比較古老。
“歡迎總司令,您沒帶舞伴麼?我叫漢納根,此次晚宴就是我提議舉辦的。本來應該在門口迎接您的,但是因爲聽說你穿着軍裝,我不得不臨時改變裝束,所以來晚了,失禮之處,還望總司令海涵。”
那個穿着軍裝的洋人走到總司令跟前,一個標準的德國式立正,向趙北微微鞠躬,一口混雜着山東、直隸口音的中國話。
“閣下就是那位參加過甲午戰爭的漢納根先生?”趙北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
“正是鄙人。軍人然是有共同語言的對了,在北洋水師的時候,我的軍銜一開始是上校,您可以稱我‘漢納根上校’。”洋人有些興奮。
“大東溝海戰的時候,貴國海軍提督丁大人就站在我的身邊,而我,作爲一個陸軍軍官,有幸參加了人類歷史上的次蒸汽機鋼殼戰艦的艦隊決戰當年的戰爭景象至今仍留在我的記憶深處,大口徑艦炮的轟響時刻迴盪在我的耳邊像是昨天生的一樣,如果總司令想聽聽當年的戰況,我可以詳細的講給你聽。”
“謝謝閣下美意,這個話題或許可以成爲晚宴上的主題們可以好好的討論一下,爲什麼北洋艦隊會敗得那麼慘。”
趙北微笑着點頭,雖然他甲午戰爭已很熟悉,但聽一聽戰爭親歷的講述,似乎也沒什麼害處,說不定還能現些歷史真相呢。
“關於這個話題,我們可以慢慢探討,且我有一些當時的照片,可以拿出來與總司令分享。現在允許我先爲總司令介紹幾位德國朋友。”
在漢納根地見下。總司令與十幾位德國工商界人士以及他們帶來地女伴說上了話。那些華商、買辦也紛紛趁此良機與這位“湖北王”混了個臉兒熟。
包括漢納根在內。這些洋人並沒有什麼顯赫地大人物。不過其中有幾位軍火客。這些人與德國克虜伯軍火集團、艾哈德軍火集團均有利害關係那兩家重工業集團對德國政界有很強地影響力。趙北相信。只要讓這些人堅信共和軍是一個很好地投資對象地話。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真正抱住德國政府地大腿。
“老爺。晚宴已備下以開宴了。”管家走到劉人祥身後。小聲說了一句。
“都督。是否現在就開宴?按照漢納根上校地意思。這是一次德式盛宴。”
見劉人祥笑咪咪地模樣。總司令也微笑着頷。
“諸位日與諸位共進晚宴。鄙人不勝榮幸。剛纔大家都很客氣很熱情。我想家或許還有許多話要說。不過現在我們先品嚐一下劉府地德式大餐。酒足飯之後。咱們再來認真探討一下中國未來地工業、商業前景。”
……
漢口那邊,共和軍總司令與德國、美國的工商業界人士把酒言歡,數千裡之外的北京,共和中華的臨時大總統袁世凱卻對着一桌豐盛的晚宴無法下箸。
這場晚宴在東交民巷六國飯店舉行,做東的是英、法、日、俄四國公使,作陪的是十一國駐華使節,宴請袁世凱的名義是恭賀總統府選定,以及袁世凱將總統行轅由天津正式遷回北京。
法國大廚做的正宗法式大餐,地道的法國佐餐酒,時尚味道十足的法國音樂,就連端菜的侍也是一副法國古典宮廷裝扮,此情此景,讓來賓沉浸在對“光明之城”巴黎的幻想中,就連刻板的德國人也有些迷醉的表情。
但作爲這場宴會的主賓,袁世凱卻不芶言笑,看着那歐式長桌上銀光閃閃的餐具呆。
袁世凱沒有胃口,次要原因是法國大餐不合他的口味,而主要原因則是宴會開始前的那場小小。
:生在英國公使和俄國公使之間,俄國公使埋怨英國對巴爾幹弱小民族的歧視,而英國公使則反脣相譏,指責俄國皇帝的手伸得太遠。
後來還是法國公
調解,這才平息了爭論。
袁世凱向手下人打聽,這才明白兩國公使生:的原因竟是前不久剛剛結束的“波斯尼亞危機”,由於英國不支持俄國在此次巴爾幹衝突中的強硬立場,導致巴爾幹的兩個斯拉夫人小國被奧匈帝國吞併,這使俄國人的自尊心大受打擊,並影響了俄國的國際形象,巴爾幹的另外幾個小國也對俄國很有意見,這讓俄國幾乎下不了臺,危機結束之後,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立即下令增撥軍費,可以想象,如果再有一次巴爾幹危機的話,俄國人肯定會採取更強硬的立場。
但是現在,俄國人確實非常惱火,對於英國政府對德立場的軟化,俄國人很有意見。
英國和俄國都是協約國集團的一分子,爲什麼也會生?爲什麼英國不支持俄國的立場?難道英國又開始與德國謀求和解了?
袁世凱有些猶豫,他又想起了前些時候德國和美國向他拋去的橄欖枝,可是他也知道,美國和德國拋出橄欖枝不是沒有目的的,他們想要鐵路貸款權,他們想控制中國的幾條鐵路幹線。
是不是應該與國走得更近一些呢?袁世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正是他食不甘味的根本原因。
袁世凱的躑躅不是沒有理,剛纔他的外交秘陸徵祥已經向他簡單介紹了歐洲最近的局勢。雖然歐洲的兩大軍事集團已經正式建立,但自從波斯尼亞危機平息之後,歐洲的整體局勢正趨向穩定國拒絕支持俄國挑起巴爾幹戰火,也拒絕支持俄國在黑海問題上的立場,這種溫和的對德態度讓德國人很滿意,德國皇帝甚至想與英國簽定一項條約,以便德國在與歐洲大陸上的某國作戰時英國能夠保持中立立場,雖然這一明顯針對法國的提議被英國外交大臣愛德華雷爵士一口拒絕,甚至還將這個消息捅給了新聞界,但一個無可爭辯的表象是,現在的英國似乎並不非常敵視德國國未必沒有走到一起的可能。
但這僅僅只是表象而已。
國際局勢變化無常,今天敵人明天或許就會坐在一起共進晚餐,對着餐桌上的那些弱小國家指指點點,挑肥揀瘦,用弱小國家的犧牲來換取他們的暫時和平。
如果英國與德國修好,未必不能同取得這兩個國家的支持樣一來,袁世凱就不必擔心遭到來自南方實力派的挑戰了。
可是,英國和國真的會捐棄前嫌麼?
“諸位先生。
”
英國公使朱爾典站起身,拿勺敲了敲手裡的那隻鑲金高腳杯,然後將杯子舉起,望着呆坐主賓席上的袁世凱笑着說道:“讓我們共同舉杯,祝賀總統閣下正式定都北京。作爲一個國家的國都,北京已有數百年曆史,我相信,袁大總統一定會使這座古老的東方城市煥出新的光彩。”
樂隊適時演奏起典雅的宮廷音樂樂聲中各國駐華使節紛紛舉杯起立,向袁世凱致敬。
袁世凱起身答禮道:“此次全賴諸位公使先生鼎立支持,遷都之爭方告平息。袁某必定兢兢業業爲華洋各國之友好關係盡微薄之力,即使他日選舉失敗下野袁某依然是各位的朋友。”
其實在遷都問題上,袁大總統真正應該感謝的是趙總司令,對於同盟會和光復會遷都福州、杭州的建議,總司令和大總統的立場是一致的,他們都強烈的反對將國都遷往南方沿海,雖然在戰略上的着眼點完全不同,但到底還是在這個問題上做到了“同仇敵愾”,正是總司令的支持,大總統才勝了一局,不過在國都正式確定之後,總司令又給大總統拍了封電報,希望大總統委任光復會的領袖陶成章爲“東南路政督辦”,總管東南數省的鐵路建設。
總司令的小算盤打得精啊,這個電報一方面是討好光復會同志,另一方面也是上次那個“西南路政督辦”計劃的延續,所不同的是,上次總司令是想自己來坐這個位置,而這一次則是在爲陶成章謀求這個位置,一個西南,一個東南,方向不一樣,但目的卻完全一樣,都是想將一部分鐵路大權掌握在南方革命黨手裡,增加與列強討價還價時的籌碼。
這個要求太“過分”了,袁大總統不大可能一口答應,可是如果不給些好處,“總統制”又無法被寫進憲法,左右爲難啊。
由此也可看出,袁大總統心煩的事情不止是外交,這內政方面更讓他頭疼,這也是他胃口不佳的原因之一。
看出袁世凱有些意興闌珊,朱爾典說道:“總統閣下完全不必擔心總統選舉的事情,據我所知,貴國此次總
由各省代表共同組成的‘選舉委員會’投票,作資深政治家,沒有人比袁大人更適合總統的位置,目前除了少數幾個省之外,多數省的實權是由貴國立憲派掌握,我相信,他們一定不願看到那些一直躲在外國遙控革命的人做總統,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滿嘴大話的政客,而是一位實幹家。”
袁世凱苦笑道:“怕就怕到時候有人蠻不講禮,如果南方某些野心家想以武力奪取總統之位,爲了國家前途,百姓福,我也只好讓賢了。”
“總統閣下不必擔心州事變之後,英國政府決心加強對貴國中樞的支持力度,現在,英國的兩艘軍火船已經抵達香港過幾天就能到天津,屆時,貴國的政府軍將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有這支軍隊在,我相信貴國的中樞權力絕對不會被野心家削弱。”
朱爾典信心十足的說道,然後話鋒一轉。
“不過,僅有先進的武器是不夠的,現代戰爭打得是後勤和進軍度,如果漢鐵路、津浦鐵路和川漢鐵路能夠儘快修建完成的話國的政府軍可以在最短時間裡調到任何一個地方,而且可以南北對進,足以震懾住所有反叛勢力。”
朱爾典話裡有,而且說得很露骨,袁世凱聽出來了,各國使節也都聽出來了。
德國公使雷克斯放下酒了袁世凱一眼,說道:“英國公使先生看得很遠,鐵路確實是貴國目前最急需的,作爲歐洲築路技術最先進的國家,德國願意在修建鐵路的問題上與貴國合作,如果大總統不反對國願意加入國際銀行團,爲鐵路建設提供借款和技術支持。”
桌上所有都將目光投向朱爾典,以及坐在他身邊的法國、日本公使,德國能不能加入國際銀行團,關鍵不在袁世凱而在英國和法國,甚至日本的態度也很重要。
朱爾典優雅的坐了下去頭看着袁世凱,笑着問道:“德國公使很熱情也很好奇,不知道總統閣下是否同意德國加入國際銀行團與英法俄三國共同向閣下提供貸款?”
看着朱爾典的微笑,再看看俄國公那通紅的雙眼,以及法國公使那張陰沉着的臉,袁世凱遲了片刻,慢吞吞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此事關係重大,待我與閣員好好商議一下。況且,共和軍方面過通電,拒絕承認單方面的外國借款,所以,此事也不是我一人做得了主的,至少還要告知制憲會議。”
“現在的共和由一個瘋子掌握,對於中英、中日的外交關係來講是很不利的。我個人認爲,總統閣下應該儘快解除那個瘋子的職務。”日本公使很嚴肅的說道。
“公使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和軍的事情是中國內政,似乎輪不到閣下指手畫腳。現在我們討論的是國際問題,而不是中國的內政。”
說話的是奧匈帝國公使,他坐在德國公使的身邊,而德國公使的另一邊則坐着意大利公使,兩人都對日本公使抱以鄙視的目光。
“日本公使是以個人的名義提出的建議。”朱爾典冷冷說道。
“可是日本公使先生代表的是日本帝國,而且,閣下也代表着大英帝國。外交無小事,作爲外交官,我們都應該隨時注意自己的言行。”德國公使插了一句。
聽到這些話,再看看隔着長桌分坐兩邊的協約國、同盟國公使,以及那些神態各異的“無關國家”、“中立國家”駐華外交官,袁世凱頓覺靈臺一片清靈,一個原本想不明白的問題頓時想明白了。
波斯尼亞危機之所以得以和平解決,不是英國人愛好和平,而是英國還沒有做好對抗德國的軍事準備,而德國之所以謀求與英國和解,也是相同的原因,兩國都在摩拳擦掌,就像拳擊臺上準備較量的拳擊手,在正式開始比賽之前,必要的拘謹是不可或缺的,因爲先動手暴露全部實力的一方很可能也先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對手,拳擊手對打時總是先試探,當看出對手的弱點後,纔會使出致命的拳法,迅將對手擊倒。
協約國與同盟國的矛盾是全方位的,幾乎是不可調和的,而起主導作用的就是英國和德國,在這兩個國家之間玩平衡是非常危險的。
要麼跟英國站在一起,要麼跟德國站在一起,袁世凱沒有更多的選擇。
到底該和哪個國家堅定的站在一起呢?到底該把鐵路貸款權交給哪個國家呢?
袁世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