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廷弼能夠在中國這麼多金融家中脫穎而出,沒有些本事是不可能的,雖然總統撐腰的意義更爲關鍵,但是如果他自己沒有些手段的話,也不會在短短几年時間裡就將他的金融觸手伸到南洋地區去。
見鄒廷弼出了這麼一個歪點子,熊希齡和樑士詒都有些吃驚,他們確實沒有想到這位金融業鉅子竟然如此霸道,這一上來,不僅要打擊日本的金融業,甚至可能是打算藉此機會進一步擴大他的金融王國,利用對日本在華銀行業的打擊加強他的中聯銀行實力,進一步整合中國的金融業。
鄒廷弼的那家中華聯合金融銀行現在是中國第一大私人銀行,業務範圍已擴大到南洋華僑聚居地區,這固然是他手段厲害的緣故,但是如果沒有總統的提攜,他也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成就,這一點,熊希齡和樑士詒心裡都非常清楚,他們的不滿也正是來源於此,在他們看來,如果總統下令將存於中聯銀行的那些官方存款轉存入他們控制的鹽業銀行的話,就憑鹽業銀行現在的實力,只會比鄒廷弼的中聯銀行做得更好。
現在,鄒廷弼似乎有藉此次中日大戰的機會一統中國金融業江山的決心,那麼,熊希齡和樑士詒自然也不會叫他輕易得逞,不然的話,以後的鹽業銀行還怎麼混呢?
熊希齡看了樑士詒一眼,樑士詒心領神會,於是首先提出了反對意見。
“總統鈞鑒。鄒先生的這個打擊日本銀行業的計劃有些冒險,以我之見,如果操作不好的話,很有可能兩敗俱傷,一則可能導致列強不滿,影響我國在外國發行公債的行動,二則可能給中國的儲戶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如果日本銀行因爲擠兌而關門歇業的話,一旦儲戶無法將存在日本銀行的錢取出,必定會羣情洶洶,處理不好的話,就是民變了。”
見樑士詒站出來反對,鄒廷弼倒是沒覺得意外,不過他顯然對此也有應對之策,因此,當樑士詒說完之後,鄒廷弼就立刻拿出了他的辦法。
“樑總辦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既然敢提出這個辦法,自然有應變之策。如果日本銀行拒絕儲戶提取存款,那無疑是自扇耳光,日本金融業之信用很快就會一錢不值,而且他們向中國企業放出的貸款也無法收回了,日本銀行家絕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他們不會蠢到自毀信譽。
退一步講,即使日本銀行家真有如此愚蠢,鄒某也有辦法對付,可保證不發生民變,一旦日本在華銀行關門歇業,儲戶無法提取存款的話,我的中華聯合金融銀行可爲無法提取存款的中國儲戶提供存款本金對等抵押業務,存款轉入中聯銀行,若干年之內不可提取,但是每年可以提取利息,如此,可將民怨降到最低。當然,這個應變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出,而且事先也絕對不能走漏一丁點消息,不然的話,就是爲他人做嫁衣裳了。”
聽到這裡,趙北忍不住了,他站了起來,好奇的詢問。
“鄒先生,聽你這口氣,這幾年裡,你的銀行爲你賺了不少錢啊,你居然有信心把日本銀行欠儲戶的債給背下來?”
“其實鄒某話還沒說完。中聯銀行雖然將日本銀行欠儲戶的債給背了下來,但是同時也將日本銀行向企業發放的貸款也背了下來,換句話說,企業的債主變了,以後,企業還貸就直接還給中聯銀行了。不過這需要中樞出面主持,不然的話,這個辦法行不通。”
“你想接管日本在華銀行?可是如此一來,並不會對日本經濟造成重大影響啊。”樑士詒很是驚訝。
“所以,我才說這是應變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出。”鄒廷弼點了點頭。
聽到這裡,趙北這纔算明白過來,而且這進一步肯定了他剛纔的判斷,這位鄒老闆,一邊迎合中樞意思跟日本人打經濟戰,一邊也沒忘了給自己撈好處,他這是打定了心思要藉此機會一統中國金融業的半壁江山了,他的那個中國金融霸主的迷夢還沒醒呢。
無商不奸啊。
趙北向熊希齡和樑士詒望去,見兩人一臉不高興,他很明白這兩位的心情,確實,作爲名義上的中央銀行,鹽業銀行現在被中聯銀行全面壓制,偏偏這家銀行是財政部最重要的金融機構,財政部當然不希望有人跟自己競爭。
說句實話,趙北對於現在中聯銀行的咄咄逼人也有些疑慮,作爲一名穿越者,他很清楚現代金融業的力量,這個力量必須控制在自己手裡,而現在,中聯銀行的大股東是鄒廷弼,雖然這個人一向對趙北俯首帖耳,但是這畢竟依靠的是純粹的利益結合,這並不可靠,所以,從長遠着眼,鹽業銀行確實應該成爲名副其實的中央銀行,而中聯銀行必須全面接受鹽業銀行的監督和管理,就像其它的小銀行一樣。
不過這事不能急,必須一步一步來,鄒廷弼雖然是個投機客,但是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叫別人說總統喜歡卸磨殺驢,這不利於總統延攬人才。
另一方面,鄒廷弼提的這個建議確實很有可行性,如果能夠通過打擊日本銀行業而影響日本的金融穩定的話,趙北倒是不介意試一試。
“諸位的意見都很不錯,財政部的經濟戰方案中規中矩,鄒先生的經濟戰方案雖然有些冒險,不過也不乏可行性,這樣吧,你們把計劃草案留在我這裡,讓我好好研究研究,明日上午,你們再過來一趟,咱們正式部署這個經濟戰,一邊是軍事上的戰敗,一邊是經濟上的失利,雙管齊下,日本肯定支撐不了多久,而歐洲那邊也即將爆發戰爭,英國和法國自顧不暇,恐怕也無力給予日本全力支持。”
趙北主意一定,這場經濟戰“御前會議”就算是結束了,熊希齡和樑士詒先行告辭,兩人離開了總統府,回到財政部,打算繼續籌備公債國外發行計劃。
但是沒等兩人開始工作,總統府就過來一名副官,請樑士詒趕回總統府。
樑士詒一頭霧水的回到總統辦公室,此時,鄒廷弼早已離開,辦公室裡只有總統一個人。
“總統叫我過來,有何吩咐?”樑士詒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一問,你們鹽業銀行在南洋那邊發展的怎麼樣了?”趙北說道。
“不敢欺瞞總統,鹽業銀行在南洋的發展並不順利,雖然華僑之中不乏愛國之士,但是相比鄒先生的中華聯合金融銀行,鹽業銀行在南洋的根基還是太淺,鹽業銀行是由過去清廷的大清銀行和交通銀行發展而來,官僚氣息太重,不如私人銀行那般靈活,所制訂之政策往往不如私人銀行變通,如此一來,自然在競爭中落在下風。另外,中聯銀行也擁有貨幣發行權,這等於取得了與鹽業銀行相同的地位,在南洋那邊,不少華僑視中聯銀行爲中央銀行,而鹽業銀行因爲名稱的緣故,反而容易被華僑誤解是用來發展鹽業的專門銀行。”
趙北點了點頭,站起身,揹着手在辦公桌前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停下腳步,詢問樑士詒。
“依你之見,如果現在中樞收回中華聯合金融銀行的貨幣發行權,是否會對我國金融穩定造成影響?”
總統的決定非常突然,樑士詒一愣,隨即立刻醒悟。
現在鹽業銀行與中聯銀行都有貨幣發行權,都受財政部監管,鹽業銀行是中央銀行,擁有貨幣發行權是理所當然的,而中聯銀行只是私人銀行,之所以擁有貨幣發行權,完全是歷史遺留問題,熊希齡和樑士詒早就進言總統,取消中聯銀行的貨幣發行權,尤其是紙幣發行權,但是此事一直拖到現在,而現在,看起來總統已下定決心要收回中聯銀行的貨幣發行權了。
樑士詒琢磨了一下,決定採取比較穩妥的辦法,於是說道:“依我之見,現在中日戰起,不宜一步到位,可以採取兩步走的辦法,第一步,收回中聯銀行的紙幣發行權,但保留銀元發行權,第二步,藉口廢除銀元,順勢撤消中聯銀行的銀元發行權,如此,則鹽業銀行的中央銀行地位就算是真正確立起來了。”
“既然你認爲沒有問題,那麼此事就交由財政部去辦。剛纔我已跟鄒廷弼旁敲側擊過,他應該不會明目張膽的反對。另外,你們那個拋售日本公債的行動可以考慮聯合美國財團,剛纔我與美國駐華公使司戴德通過氣,他似乎對這個計劃也非常感興趣,美國財團一向跟日本財團不對付,而且美國財團財大氣粗,有他們出面,可起事半功倍之效。”
“總統的話我記下了,回去之後立刻去與美國公使先生商議此事。不過在我看來,關鍵還是我國軍隊能否繼續掌握戰場之主動,我國軍隊捷報越多,則日本政府公債破產之期就越近。”
見樑士詒似乎仍有些擔心戰事發展,趙北笑了笑,從抽屜裡拿出一封電報,交給樑士詒。
“樑總辦不必擔心戰事發展,中國軍隊全體將士絕不會辜負國民的期望,他們將在天空、海洋和陸地與日寇作戰,並將贏得最後的勝利。這是剛剛從前線拍過來的電報,目前我軍陸上攻勢進展順利,相信用不了多久,前線將再次傳來捷報。現在前線的將士在浴血奮戰,我們這些站在後方的人也不能站着不動,有的時候,後方的工作不比前線的戰事更輕鬆,這一刻,我們都是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