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身後有人叫好,趙北與田勁夫回頭望去,見兩個臂戴“鐵血共和章”的革命衛隊隊員正跟在衛隊旁邊推車,兩人年紀都很輕,二十多歲,顯然,他們推着那輛裝滿磚頭的獨輪車一直跟在趙北身後不遠處,聽到了他剛纔的話。
趙北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對方。
那兩個青年肩後都披着塊油布,腳上穿着嶄新的膠鞋,一個頭上戴着斗笠,另一個戴着草帽。見趙北望着他們,他們也放下車槓,打量着趙北。
衛兵們急忙將兩人圍了起來,保護總司令。
“這位長官,您剛纔的話說得很好,中國要想強,就必須走工業化道路!不過,工業化需要的不僅是和平穩定的國內環境,還需要資金、技術和人才,人才更重要。當年日本明治維新,如果沒有那幫維新志士,日本也不會有今日的強盛。”那個戴着斗笠的青年踮起腳尖,目光跳過那些衛兵的頭頂,向趙北喊了幾句。
趙北分開衛兵,走到那人跟前,說道:“你說得不錯,應該是個讀書人,怎麼也加入革命衛隊了?”在他看來,革命衛隊是準軍事組織,其成員多是目不識丁的會黨和苦力,知識青年應該是看不上眼的。
那青年說道:“本來,我昨天是想去加入‘光頭營’的,但誰知那位朱營長眼睛長到了頭頂上,一聽說我不會游泳,就把我一腳踢出了營,結果我只好去革命衛隊投軍了。不收旱鴨子就早說嘛,害我把頭也剃光了,成了禿瓢。”說着,取下斗笠,果然是光頭。
他說的“光頭營”就是朱大牛的特戰營,漢陽戰役結束後,朱大牛不僅自己剃了光頭,也命令部下剃光了頭髮,一來表示他們的堅強革命決心,與清廷誓不兩立的信念,二來也是方便化裝,特戰營是趙北親自組建,用來執行特殊作戰任務,相當於特種部隊,經常需要深入敵軍後方進行偵察、破壞等任務,所以需要在腦後掛上假辮子,剃光頭的話,只需戴頂瓜皮帽就行了,方便迅速,特戰營也因此被戲稱爲“光頭營”。
摧毀了火車站軍火和兩座橋樑後,特戰營威名遠揚,趙北有意擴大這支精銳部隊的影響,震懾敵膽,又命宣傳隊大肆宣揚,不過沒有使用“特戰營”的番號,而使用得是“光頭營”這個非正規稱呼,如此一來,短短几日,“光頭營”就成了武漢地區膾炙人口的傳說,傳說到了民間,這支特種部隊的雛形就變成了能飛檐走壁、上天遁地的“半仙隊”了。
昨天,趙北下令將特戰營擴充至兩個營,不僅向軍隊招募兵員,而且也面向民間招募有絕活的平民,結果特戰營營門前頓時熙熙攘攘,就連不少算命先生也跑了過去,當然,他們最後都被朱大牛拎着脖子扔了出去,“光頭營”不是誰都可以進的。
趙北讚許的點着頭,問那青年:“你叫什麼名字?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收你進入共和軍正規部隊。”
“多謝,我覺得當兵就得當特戰營的兵,其他的大頭兵,我沒什麼興趣。革命衛隊雖然不是正規軍,可貴在軍民一體,革命就是要發動國民熱情,現在我先在革命衛隊裡幹,以後申請去宣傳隊,爲革命搖旗吶喊。”
青年將斗笠戴上,伸出手去,又說道:“我叫劉復基,湖南常德人,字堯澂,曾加入華興會,兩年前到過日本,在那裡加入了同盟會,後來回國運動會黨,前些時候我在上海聯絡光復會的同志,聽說安慶起義,便去安慶,但還沒到地方,就聽說安慶失守,只好乘上洋船,到了武漢。”
“劉復基?”趙北趁着握手的工夫又打量了對方几眼。這個名字實在是太耳熟了,“辛亥革命三烈士”之一啊,熟悉那段歷史的人都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
“你真想去特戰營當兵?”趙北有心成全他,畢竟,歷史已經證明,這是一個立場堅定的革命青年。
“是!”劉復基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好,我給你批個條子。不會游泳,以後可以慢慢學,朱營長自己是船工出身,水性很好,最看不起不會游泳的人。你去了特戰營,可以先做個新兵,參加集訓,以後怎麼分派任務,那就是朱營長的事了。”
見趙北摸出筆記本,田勁夫急忙撐起一把油紙傘。
“請問你的條子管用麼?我可聽說了,光頭營歸司令部直轄,朱營長誰的帳也不買,就聽總司令的話。”劉復基有些奇怪,因爲趙北穿着件士兵軍裝,頭上戴着頂普普通通的斗笠,這副打扮怎麼看也不像大人物,只有腳上那雙舊馬靴有些惹眼。
趙北擡起頭,笑了笑,說道:“鄙人正是趙北,共和軍總司令。”
“你就是趙總司令?”劉復基一愣,急忙立正敬禮,喊道:“多謝總司令關照!還請總司令再多寫個條子,把我身後那位也調進特戰營!”
“他是你的同盟會同志?還是老鄉?”趙北看了眼那個戴着草帽的青年。現在他的共和軍裡成分複雜,除了光復會和羣治學社之外,同盟會、共進會的人也有一些,雖然在政見上有些分歧,但反清的目標一致,現在倒也沒必要分得那麼清楚,況且那些革命組織本身就是一個個的大雜燴,紀律鬆散,成員今天是這個組織的幹部,明天或許就會投入另一個組織,他們在部隊裡互相牽制,互相監督,也未必不是平衡之策。
“不是,他不是同盟會的人,不過倒真是我的湖南老鄉,他叫蔣伯夔,字翊武,以字行,我們是在九江碰面的,一商量,就一起到武漢來了。”劉復基說道。
“蔣翊武?”趙北覺得自己的耳朵又被什麼東西轟了一下。辛亥革命“三武”之一啊,真是幸會了,孫武已經認識了,沒想到又跑來一武,還是被一位歷史上的烈士拉來的,現在,“三武”裡頭就還差一位張振武了。
“蔣翊武,你過來。”趙北合上筆記本。
蔣翊武跑了幾步,立正,昂首挺胸,努力做出副赳赳武夫的模樣。
“你現在不是同盟會的人?共進會呢?”趙北問道,他記不太清楚蔣翊武到底是文學社的人還是共進會的人了,不過考慮到目前此人尚未投入湖北新軍,想必並不屬於任何組織。
果然,蔣翊武說道:“報告總司令,華興會解散之前,我曾與同盟會的宋部長有過一面之緣,並參與過策劃長沙起義,但我尚未加入同盟會。至於共進會,前幾天才聽說。現在我是白丁,一個革命的白丁。聽說總司令是光復會的幹部,如果總司令願意做我的介紹人,我馬上加入光復會。”
趙北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字,說道:“即使你什麼會也不入,我也給你批條子,讓你去特戰營。不過,特戰營訓練艱苦,那種苦不是一般人吃得了的,你們覺得自己有把握撐下去麼?”
劉復基與蔣翊武齊聲道:“革命就是吃苦!”
“很好。”趙北將寫好的條子蓋上關防,交給兩人。“你們算是我特批的兵,拿着條子投軍去吧。現在特戰營不在漢陽,已奉命開往灄口了,營部設在那裡,你們到了那裡把條子交給參謀,別給朱營長,他不識字的。不過我事先聲明,進了特戰營並不意味着就能留在那裡,集訓期過後,你們能不能成爲特戰隊員,那得看朱營長的意思。”
兩人說道:“我們明白。如果呆不下去,我們就回革命衛隊,繼續搬磚頭!”
“那就大才小用了。現在清軍兩路夾擊革命軍,武漢保衛戰眼看就要打響,共和軍很需要高素質的基層軍官,尤其是你們這樣的革命青年。”趙北嚴肅的說道。
“如果你們在特戰營呆不下去,你們就到我這裡,做參謀,做營長,將來再送你們去軍校深造,總之不能叫你們的革命熱情冷下去。革命共和,就是靠得咱們這樣的有爲青年!”
得到總司令垂青,兩人連聲道謝,滿心歡喜的丟下獨輪車,大呼小叫的往街口一站,招呼了一輛運送輜重的騾車,急急忙忙趕往灄口。
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趙北在心裡琢磨:“劉復基加入了共和軍,不知楊宏勝和彭楚藩兩位辛亥烈士現在在哪裡?張振武又在哪裡?……看來得找個機會在革命軍裡好好找找,這樣的人才不用,那就太可惜了。”
見趙北立在那裡發呆,田勁夫收起油紙傘,說道:“總司令,依我看,那兩位恐怕在特戰營裡呆不了多久。我昨天跑去特戰營瞄了一眼,朱大牛可是把你那套選拔訓練標準一字不改的執行了,就憑那兩位的身板,能撐五天就不錯了。”
趙北說道:“撐五天?告訴你,按照那套標準,我連半天都撐不了!”
“那你還給他們批條子?”
“吃點苦頭對他們是有好處的,讓他們知道,革命事業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一錘子買賣,那得靠長期的磨練和堅持。兩人這麼高的學識,去當大頭兵,確實是屈才了,調他們去特戰營,就是殺殺他們的傲氣,磨礪磨礪他們的意志,將來無論是做參謀還是做軍官,都是有好處的。”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到了時政宣講隊總部“滿春茶園”,張激揚已帶人佈置好了會場,新聞發佈會就在這裡舉行。
革命不僅要靠槍桿子,還要靠筆桿子,宣傳戰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