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沉,將那天邊的晚霞映得通紅,九江城裡依然熱鬧。
摩肩接踵的街道上,一些士兵正擡着大筐前進,一邊敲鑼一邊吆喝。
“共和饅頭!共和饅頭!一根辮子換五個大饅頭嘍!”
人們紛紛好奇的望去,見那大筐裡裝滿大饅頭,個個都比碗大,與一般的大饅頭不一樣的是,這些饅頭上還寫着字,“鐵血共和”。當下,幾個乞丐立即絞斷了自己的辮子,提着辮子上前換了五個大饅頭,這一吃才知道,原來那饅頭上的四個大字是用紅糖加蜂蜜寫上去的,甜甜的,不比糖包差。
很快,全九江城都出現了這樣沿街叫賣的隊伍,“饅頭換辮子”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使城裡更加熱鬧起來,一筐筐的饅頭分發出去,換來得是一根又一根的辮子,等辮子將那筐裝滿之後,便當街堆起,澆上洋油,一把火燒掉,半座城都瀰漫着這種髮辮燒焦的氣味。
圍觀的人羣爆發出陣陣歡呼,一根又一根辮子自覺的被人投進火裡,燒成灰燼,少數保守人士也只敢對着那熊熊火焰搖頭嘆息,不敢公然對抗,因爲這是革命軍的行動,誰敢對抗,誰就是滿清走狗,抄家殺頭毫不含糊。好在革命軍總算沒有強行下令剪辮,不然的話,城裡的一些士紳或許該考慮一下出城躲避的事了。
“哎喲!我的辮子!我的辮子呢?誰偷了我的辮子?”
“你這潑皮!剪我辮子去換饅頭?討打不是?……來人,給我打!”
……
一些不願意拿辮子換饅頭的人很快發現他們的辮子成了某些饑民覬覦的目標,於是,在經過了一陣混亂之後,那些還堅持蓄辮的男人紛紛抱頭鼠竄,街上沒辮子的人頓時顯得多了起來。
在這些沒有辮子的人裡,兩個青年格外引人注目,因爲他們不僅沒有辮子,而且穿的衣服也很別緻,據說那叫學生裝,是洋裝的一種,專給新式學堂的學生穿的。這兩位“學生”一位二十多歲,戴着學生帽,另一位更年輕些,沒戴學生帽,兩人的臉上帶着絲好奇,嘴角掛着微笑,滿意的看着那些滿街亂竄的辮子男們。
“喂!學生伢子,去投軍?先看看咱們的革命小冊子。”一個戴着“鐵血共和”臂章的壯漢走到那兩個青年跟前,從揹簍裡拿出來幾本小冊子,遞到兩人眼前。
兩個青年接過小冊子,看了看,相視一笑,其中一人對那壯漢說道:“這些小冊子我們在國外就看過了,這裡的《革命軍》、《警世鐘》、《猛回頭》,還有你沒有的《洪秀全傳》、《天演論》,這些革命教材不少都是留學生編寫的,咱們兩人都會背了。”
那壯漢瞪着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打量了兩人幾眼,將那幾本小冊子又搶了回去,放進揹簍,說道:“既然你們會背,那就用不着給你們了。”
見這壯漢轉身欲走,一個青年忙問道:“這位老表,看你打扮,是革命衛隊的吧?請問共和軍司令部怎麼走?”
壯漢擡手指了指,說道:“順着街邊走,到了前頭岔路口往右一拐,再過兩條街,然後再往左一拐,就到司令部了。”
兩個青年道了謝,結伴向前走,邊走邊聊。
“要我說,這九江的革命黨還不夠堅決!換了我,直接下令剪辮,誰不剪,就砍了他的腦袋!當年滿人入關,能喊‘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爲何咱們不能喊‘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戴着學生帽的青年說道。
另一個青年笑道:“堯卿,你太激進了。這百姓的辮子蓄了兩百多年,哪有那麼容易就願意剪辮的?要是你真這樣幹,只怕激起民變。”
“述先,革命就是要激進!沒有激進,就稱不上革命。”戴學生帽的青年反駁道。“依我看,這光復會的人在革命性上還是不如我們共進會,甚至不如同盟會。”
“你這麼快就把共進會和同盟會分開對待了?別忘了,咱們也是同盟會的幹部。”
“同盟會紀律渙散,指望不上的。要革命,還是要靠咱們這些激進派,不然,咱們又何必出來另立門戶?要是同盟會能夠堅如磐石,怎會叫光復會搶了風頭?去年光復會脫離同盟會,還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同盟會的那幫人,嗓門大,眼界高,派別林立,三教九流,搞搞議會政治可以,但叫他們領導革命,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再說了,同盟會那句‘平均地權’的口號喊得不是時候,不利於團結縉紳。”
“可是卻能團結會黨啊,鄉里的窮漢哪個不是想擁有幾頃好田?我總覺得咱們把那句口號改成‘平均人權’有些不妥。這一點上,你可一點都不激進啊。”
“有什麼不妥?什麼時候喊什麼口號。現在是民族之革命,還沒到社會革命的時候呢。”
兩人邊說邊走,一路向人打聽,很快走到道臺衙門,舉頭一望,那衙門前立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中華光復軍革命軍政府共和軍總司令部。
守衛攔住兩人,盤查一番,總算是看在他們那一頭短髮的份上沒有扣留他們,但也不許他們呆在司令部門口。
正僵持時,卻聽有人高喊一聲:“總司令到!敬禮!”
守衛急忙將兩人趕到路邊,站在兩人跟前持槍敬禮。
趙北在衛兵的簇擁下,騎着馬走到司令部前,還沒下馬,就聽見有人在旁高喊:“總司令,我們是同盟會的革命同志,我們有話跟你說!”
趙北扭頭一望,看見兩個穿着學生裝的青年,於是跳下馬,向跟在身後的田勁夫使了個眼色,兩個衛兵走了過去,將那兩個青年搜身之後帶到他面前。
“你們是同盟會的?”趙北打量了兩人幾眼,覺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歷史照片中看見過,不過這年頭打着同盟會旗號的江湖人士太多,這兩人未必真是同盟會的會員。共和軍光復九江之後,不少新式學堂的學生紛紛投軍,其中就有人自稱是同盟會員,至於是真是假,確實不好判斷,但只要是知識青年,趙北一概來者不拒,槍桿子和筆桿子都是革命不可或缺的力量。
“鄙人孫武,字堯卿,號夢飛。”戴着學生帽的青年自我介紹道,隨後指了指身邊那名同伴,說道:“他叫彭漢遺,字述先。我們都是同盟會的幹部。”
“孫武?你說你叫孫武?”趙北微微一愣,這人竟是辛亥革命時期著名的“三武”之一,難怪看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