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濁浪滔天,這裡是黃海北部西朝鮮灣。
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正在這濁浪滔天的海面上掙扎前行,航向正北,成兩列縱隊,其中作戰艦艇居多數,剩下的都是運輸船與輜重船,所有的船隻上都懸掛着旭日旗。
這是日本遠征登陸艦隊的主力,運載着執行登陸作戰任務的日本陸軍“徵支第一軍先遣隊”向遼東半島航行,雖然海況惡劣,但是並沒有影響到艦隊的航速,現在的整個艦隊的平均航速超過十一節,這幾乎已是那些運輸船的航行速度極限了,爲了跟上主力艦隊,那些運輸船都拼命的向鍋爐裡添加煤炭,煙囪中噴出的滾滾黑煙直衝雲霄,很遠都能看見那瀰漫在海面上的黑煙。
現在充當日本遠征登陸艦隊旗艦的是“河內”號戰列艦,這是日本海軍的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無畏艦”,由日本橫須賀海軍工廠建造,大部分部件由日本自行製造,包括主機、鍋爐,這艘戰列艦開工於1909年,竣工於1912年,由於採用了“無畏艦”設計,重視防護與火力,“河內”號戰列艦標準排水量達到了兩萬噸,裝備305毫米主炮十二門,其中四十五倍徑主炮八門,五十倍徑主炮四門,爲了安排下如此之多的主炮,“河內”號戰列艦的全長達到了一百五十公尺,寬二十五公尺,採用重油、煤炭混燒鍋爐,動力雖然強勁,但是因爲軍艦裝甲極厚,其最高航速只能達到二十節,而且爲了操縱這艘結構複雜的現代化軍艦,不得不在軍艦上配備一千名海軍官兵。
現在,作爲“河內”號戰列艦這一千名官兵中的一員,日本海軍元帥東鄉平八郎就坐鎮于軍艦的艦長室裡,並且正聽取着幾名艦隊參謀的報告。
就在剛纔,從日本國內拍來電報,根據戰時大本營的決定,登陸遼東半島的最後日期已經正式確定,而具體地點也已被確定下來,按照戰時大本營的要求,日本聯合艦隊必須保證陸軍部隊登陸的順利進行,現在,東鄉平八郎已經向作戰參謀們傳達了戰時大本營的命令,要他們立刻着手修改相應的護航方案,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現在已經不是當年日俄戰爭時期了,現在的戰爭已經被中人從平面發展到了立體,而且隨着潛水艇登上戰爭舞臺,海軍水面艦艇的生存力越來越值得懷疑,雖然東鄉平八郎堅持認爲如果準備充分的話,中國空軍得不到便宜,但是他也必須承認,在那些神出鬼沒的中國潛水艇的陰影下,多數海軍官兵的精神都處於緊張狀態。
發生在佐世保軍港外的那場潛艇伏擊戰已經充分證明了遠洋潛艇的戰術價值,在那場海上伏擊戰中,日本聯合艦隊同時失去了戰列巡洋艦“比睿”號與“鞍馬”號,如果再加上在旅順港中失去的“金剛”號戰列巡洋艦的話,那麼在短短几天時間裡,日本海軍就已失去了三艘最新式的戰列巡洋艦,整個聯合艦隊的實力遭到了嚴重削弱,如果再加上“薩摩”號、“周防”號、“石見”號戰列艦的話,日本海軍的主力艦隊可以說已經殘缺不全了。
遭到損失的不僅有海軍,還有陸軍,由於四艘運輸船被潛艇所發射的魚雷擊沉,日本陸軍登陸部隊不僅損失了兩個聯隊的兵力,而且出發日期也不得不推遲了半天,在補充了船隻與兵員之後才得以繼續航行,所以,對於日本戰時大本營而言,現在的時間很緊迫。
東鄉平八郎對於聯合艦隊的這些損失非常痛心,作爲日本海軍元老,他的海軍生涯幾乎伴隨着整個日本海軍艦隊的成長,他作爲艦長參加過中日甲午戰爭,也作爲艦隊司令參加過日俄對馬海戰,作爲一名職業軍人,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敗的艦隊,但是他確實沒有想到過,日本海軍竟然會在中國海軍的進攻下接連遭受慘重損失。
畢竟,中國海軍的實力自從甲午戰爭之後就遠遠落後於日本海軍,僅僅只是憑藉着幾艘遠洋潛艇和近岸潛艇,中國海軍就給日本聯合艦隊造成了這麼慘重的損失,其中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東鄉平八郎並不認爲日本海軍忽視了潛艇部隊建設,實際上,日本海軍在好幾年前就已注意到了潛艇的戰術價值,並且在隨後幾年中陸續從國外購進了幾艘小型潛艇進行研究,但是相比中國海軍,日本海軍的注意力顯然被水面艦隊的建設分散了,日本海軍並沒有真正意識到潛艇將對整個海軍技術發展造成怎樣的深遠影響,更不會想到,潛艇將對海上運輸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更爲重要的是,現在的海軍技術並不足以保證有效跟蹤潛艇,只有在潛艇發動魚雷攻擊的時候,軍艦上的瞭望兵纔有可能注意到海面上出現的波紋與氣泡,可是到了這個時候,軍艦可以採取的戰術動作已經不多了,等軍艦追過去之後,潛艇或許已經下潛逃走了。
佐世保軍港外的那場潛艇伏擊戰已經充分證明了潛艇戰術的機動靈活,在潛艇面前,水面艦隊笨拙得如同蠢驢一樣,甚至連有效的反擊也組織不起來,這使所有的海軍軍官都焦慮萬分,包括東鄉平八郎在內,許多高級軍官都認爲,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發展出有效的反潛戰術,以及對潛艇的有效偵測手段。
這需要時間,但是戰時大本營並沒有給聯合艦隊這個時間,命令非常明確,而且也非常的冷酷,聯合艦隊必須保證“徵支第一軍先遣隊”準時登陸遼東半島。
這是在冒險,不僅東鄉平八郎這麼認爲,幾乎所有的海軍參謀都這麼認爲,這不僅是對中國潛水艇部隊行動的憂慮,而且也是對陸軍實力的擔心,就在前不久,東鄉平八郎剛剛指揮聯合艦隊執行過一次陸軍撤退任務,在大孤山港,聯合艦隊將那支由岫巖撤退的關東軍殘部裝載上船,送到了朝鮮西海岸休整,從那支殘兵部隊裡,東鄉平八郎已經得到了讓他驚訝的情報,根據這個情報,中國的進攻部隊顯然裝備了數量驚人的裝甲作戰車輛,面對這些擁有裝甲防護的作戰車輛,缺乏合適武器的日本陸軍部隊根本就不可能抵擋住進攻。
東鄉平八郎並不反對增兵遼東半島,但是他的意思是直接增援旅順、大連,而不是在旅順、大連以北開闢新的戰場,但是戰時大本營恰恰是打算在旅順、大連以北建立“第一道防線”,在東鄉平八郎看來,戰時大本營的這個決策是很不明智的。
現在,戰時大本營迫於國內政治壓力,不得不倉促決定增援遼東日軍,而增援部隊顯然不可能裝備合適的反裝甲車輛武器,這種情況之下派遣增援部隊在旅順、大連以北的遼東半島東海岸實施登陸作戰,這無疑就是在冒險,何況,中國陸軍的兵力佔有絕對優勢。
東鄉平八郎在接到電報之後,不是沒有提出過質疑,但是在氣急敗壞的國民的情緒壓力以及在野人士的煽動下,戰時大本營的那幫首腦人物顯然認爲他們的仕途比日本陸軍官兵的生命更重要,或許他們認爲,再賭一把,就可以翻本,但是東鄉平八郎卻不這麼樂觀。
東鄉平八郎的建議與質疑沒有任何作用,戰時大本營頑固的堅持這個鹵莽的登陸作戰方案,並勒令聯合艦隊必須完成登陸任務。
事已至此,東鄉平八郎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到一個艦隊司令的責任,儘可能的將損失降到最低,至少保證“徵支第一軍先遣隊”能夠堅持到第二批援軍抵達。
此次登陸作戰,戰時大本營選定的登陸地點就是大孤山港,原本的大連灣登陸方案已被放棄,這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大連灣一帶活躍着中國的近岸潛水艇,聯合艦隊去那裡,很容易遭到圍攻,而且大連灣也遭到過中國空軍攻擊,戰時大本營不希望聯合艦隊在掩護陸軍登陸時遭到空中與水下兵器的夾擊,另外,大連距離旅順太近,起不到“戰略屏障作用”;第二,大孤山距離岫巖不遠,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日軍將對岫巖發動一次反攻,奪回這個戰略要地,並伺機北上,攻擊進攻蓋平的中國陸軍部隊的後路。
根據日本關東軍剛剛傳來的情報,大孤山一帶尚未出現中國陸軍部隊的陣地,如果日軍登陸作戰,必須抓緊時間。
現在,東鄉平八郎正在艦長室裡交代作戰參謀制訂相應的作戰方案,以便在陸軍登陸時實施有效的掩護,如果中國陸軍部隊在日軍登陸時發起反衝擊作戰,日本聯合艦隊就將用艦炮對海岸上的中隊進行轟擊,以保護灘頭陣地。
現在黃海上空經常可以看到中國空軍的偵察機,爲了掩護此次登陸作戰行動,東鄉平八郎不得不費盡心思實施戰術佯動,他本來可以率領艦隊走直線,直撲大孤山,但是現在,他指揮艦隊走得卻是一條弧線,目的就是爲了欺騙中國空軍的偵察機,日本艦隊走得離朝鮮海岸如此之近,很有就近登陸朝鮮西海岸、夾擊安州“高麗獨立軍”的企圖,東鄉平八郎的用意就是干擾中方的判斷,然後再出其不意直撲大孤山港。
現在,這支日本登陸作戰艦隊已經航行到椴島附近海面,而且就在此時,海面突然風雨大作,一場暴風雨到來了。
機會難得,東鄉平八郎當機立斷下達了更改航線的命令。
“全體轉舵,航向!目的地,鹿島錨地。”
在海圖上親手畫了條新的航線,東鄉平八郎長噓口氣,然後站起身,走到舷窗邊,向窗外望去,那邊正是風雨交加,海面上灰濛濛一片,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
“希望行蹤沒被敵人發現。”東鄉平八郎在心裡安慰着自己。
就在東鄉平八郎下達更改航線命令的同一時間,就在椴島東南方向十五海里的海面上,一艘原本航行在潛望鏡深度的潛水艇浮起在海面上,冒着風雨與海浪加速跟上日本艦隊,與此同時,幾名中國水兵迅速在指揮塔圍殼上拉起了電臺天線,然後,一封加急電報就通過這根天線拍發出去,並很快被設在鴨綠江邊的一座無線電報轉發站截獲:
“我艇於椴島海域執行偵察任務時,於東經、北緯處發現日本聯合艦隊主力,並伴隨大規模運輸船隊,判斷爲日本陸軍登陸部隊,目前艦隊已轉向。現在風雨大作,我艇將予跟蹤。海狼2號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