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看着與自己隔了3個人的啤酒瓶口,大大地鬆了口氣,擡眼想看是誰家的倒黴孩子時,卻發現是江淮。
此時的他,面色很紅,看上去已經喝了不少酒的樣子。他看着薛彩寧的眸色有着淡漠警惕,似在等待對方的刁難。
薛彩寧避了他的目光,反而看着何幼霖問江淮,“你選大冒險,還是真心話?”
這個一箭雙鵰的意圖,實在是太明顯了。
何幼霖絲毫不懷疑,如果他選擇大冒險,自己可能會躺槍。
江淮看了看遠處的譚少慕,然後對何幼霖笑了笑,淡淡說,“真心話。”
薛彩寧聽見這個答案似乎很失望,意興闌珊地收回放在何幼霖身上的目光後才放回譚江淮的身上,挑釁道,“我知道譚總很能喝。不過,大家都是出來玩的,不是買醉的。接下來我問的問題,希望你能直接回答,而不是學女人那樣小家子氣。”
如此言語,就是要江淮做出承諾,絕不會用罰酒的方式了回絕她提出的問題。
譚江淮看着有備而來的薛彩寧,目光沉澱了下來,冷冷道,“可以。”
何幼霖有些無措。她看着薛彩寧,不懂江淮是哪裡惹了她了。她該刁難的不是張澤川嗎?
衆人還以爲薛彩寧是要放什麼大招,居然提前絕了江淮的後路,誰知她只是問了一個極普通的問題,一個一般人張口就回答的問題。
“你小時候的綽號是什麼?'
話音一落,衆人喝酒的喝酒,剝瓜子的剝瓜子殼。沒人覺得這問題有啥難頭,都等着下一輪時,江淮卻面色難堪了起來。
何幼霖知道答案,所以她下意識地看向了江淮。看着他雙手不停交搓的動作,知道這是他氣極了的表現,不由有些擔憂。
怎麼就問了這麼個問題?
私生子。
這個從前他拼了命地抗拒着這個綽號。即使是現在,他認祖歸宗,有了聲名赫赫的譚二少的頭銜,卻依舊還是擺脫不了這個恥辱。
“怎麼?”薛彩寧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疑惑地問,“很難回答?”
江淮沒有說話,突然站了起來,冷着一張臉,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靜靜地看着薛彩寧,看了好一會兒才動身離開。
誰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甚至有人直接不滿道,“切,玩不起不要玩,耍什麼脾氣。”
“就是,就是。這麼個簡單的問題,都不回答。鬧得這麼僵。不知道的,還以爲薛彩寧多不知分寸,多刁難他呢。”
這些都是九寰公司外的員工,甚至有幾個是競爭對手的員工,說起話來格外的難聽。
何幼霖知道,譚江淮無論答是不答,都落了下乘。而且薛彩寧會這麼問,肯定不是巧合,如果他說謊,再被薛彩寧公佈答案,只會更尷尬。
她不懂。
薛彩寧究竟是怎麼知道譚江淮有私生子這個的綽號的?又爲什麼要在今晚上挑出來說事?
是有人在她背後指使?
可薛彩寧是九寰動漫的員工,而譚江淮又是她的上司。
她這樣公然與他做對,就不怕被報復?
難道有什麼人給她撐腰?
想到這裡,何幼霖霍然看向不遠處獨坐沙發的譚少慕。薛彩寧跳槽找的就是他。在薛彩寧眼裡,恐怕只有譚少慕這一個上司吧?
她越想越心驚,總覺得今夜,真正有備而來的不是薛彩寧,而是他!
這個男人已經蟄伏的太久了。此刻他像極了餓了數月的夜狼,目光幽凝,靜靜地坐在那裡冷眼旁觀,伺機而動。
她不知道今晚上的自己在他的計劃裡究竟飾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但是要她看着江淮就這樣走掉,她怎麼也辦不到。
江淮這一走,一逃避,輸了面子,落人口舌不過是小事情,但他骨子裡的那點自尊心被人打垮纔是可怕的。他不是小江淮,被人笑話私生子躲起來哭一哭就好。現在的他是譚二少,應該意氣風發地站在衆人面前,而不是一聽私生子就跑。
這次跑了,以後都不要想迎難而戰。
看着江淮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何幼霖忍不住叫住了他,“哭泣包,你躲什麼!是不是男人。”
哭泣包,你躲什麼!是不是男人。
人家喊你私生子,你就知道哭?你不會打回去?
時過境遷,相同的話語,不同的語境,譚江淮的心陡然一顫,驀地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何幼霖。
除他以外,還有譚少慕,薛彩寧等其他一干人等都紛紛把目光都齊聚到何幼霖的身上。
“咦,你剛喊譚總什麼?”
“乖乖,這麼親暱。”有人刻意揚高了聲音,“肯定關係不淺。”
“廢話,沒聽剛剛倆人唱歌,多默契。”
“咳咳……”有人咳嗽,目光瞥了眼譚少慕。
何幼霖面對衆人的目光,挺了挺腰桿,解釋道,“我和他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別看他現在高高大大的,小時候瘦不拉幾的,是比林黛玉都能迎風落淚的那種。哭泣包是我給他取的綽號,他大抵是要面子,不願意說。”
“喲,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啊。”
“難怪呢。我說你怎麼會認識慕少,最後嫁給慕少的。原來是譚總這種中間人做的媒,是他介紹你們認識的吧?”
薛彩寧再次肯定了心裡的答案,看着何幼霖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逗弄,“原來是這樣。不過,除了這個綽號,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綽號?”
何幼霖視線對上她,冷然道,“薛小姐這麼問,莫非是有別的答案?只是,我這個青梅竹馬都不知道有別的答案,你又是哪裡聽說了什麼?說出來,我給你參考參考?”
薛彩寧被她一刺,揚了揚笑容,“我哪裡有什麼答案,只是好奇。”
“好奇心害死貓,你沒聽過?”何幼霖橫眉冷對。
江淮看着何幼霖這麼護着自己,心裡的溫度一直高燒不退。
她還是這麼個性子,別人惹她,她會各種躲,躲不過再說。但是若惹她在意的人,她的軟性子就會在瞬間炸毛,像母雞一樣護着小雞,見誰啄誰。
其實,她剛來孤兒院的時候,並不愛說話。他和她也沒什麼交集。但是她天天迷迷糊糊的樣子卻十分吸引他。他也不愛說話,兩個人並沒有什麼交集。
直到有一天,他看不過去小騙子天天騙人,犯了錯就栽贓給不愛辯解的何幼霖,幫何幼霖出了一次頭,何幼霖纔開始每天對他笑一笑。
雖然只是笑,依舊不和他說話。但是,他卻沉迷於這樣乾淨清澈的笑容裡。後來,他被人私下說閒話,說他不過是個私生子,因爲仗着是院子的兒子天天目中無人。他聽見都假裝不在意,卻會躲起來偷哭。
沒人知道他愛哭,即使是他的媽媽。
他沒有想到,她會找到他。明明,他躲得很隱蔽,但是她就是找到了他……
有人察覺到氣氛裡的槍火味,打哈哈道,“甭管好奇不好奇,遊戲嘛,開心就好。來來來,繼續。”
“不好意思,時間真的很晚了。你們繼續,我要走了。”何幼霖笑着拒絕,走到譚少慕跟前,“你走不走?”
“就這麼走了,也太掃興了。”譚少慕勸了勸,然後捏着一根站了番茄醬的薯條站起來,遞到她嘴邊要喂她。
何幼霖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江淮,他的臉上十分複雜,有着對她的擔憂,也對他自己的自責,更有因爲他們親暱而產生的受傷……
江淮他,一早就看出了譚少慕對她親密舉動是在對他示威,唯獨她享受其中,卻不自知。
何幼霖看着眼前莫名勝券在握的譚少慕,再次肯定他今晚上是衝着江淮來的,心裡更加鬱卒,“好,你不走,我走。”
這兩個男人的鬥爭,她一點都不想參和。
之前,她或許還能堅定地站在譚少慕那一邊,但在目睹了江淮對她的奮不顧身後,即使不喜歡他,也難以做到恨他,與他對立。
如果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也希望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所能做的,所想做的,不過是無論成敗,自己最後陪在譚少慕的身邊,僅此而已。
譚少慕看着她走向譚江淮的方向,即使知道,她只是走向門口,並不是走向他,心裡也有了一絲惱怒。
他冷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了腳步,“你說過,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現在,我不走。你走什麼?”
何幼霖心裡也有幾分鬱悶,那種什麼都矇在鼓裡的感覺很糟糕,扭頭看着他,“爲什麼不能走?我也說過了,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哪是曹,哪是漢?”譚少慕逼進她的臉,“你分得清?他用醜聞黑我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幫着我質問他。”
“這能一樣嗎?”何幼霖簡直無語,“你的那些事情,我一件不清楚。我能說什麼?除了相信你,等你自己處理好,我能做什麼?”
“那他的事情,你就都清楚了?”譚少慕陰着眉眼,冷冽道,“何幼霖,我相信你說的話。我也希望你真能像那天說的那樣,站在我這一邊。現在,我就把事情都處理給你看。而你,必須,站在我這一邊,清清楚楚的看。”
“你究竟要做什麼?”何幼霖蹙眉,有些弄不懂他。他似乎,不是單純地要刺激譚江淮。
“你看着好了。”譚少慕鬆開她的手,又恢復了剛剛的從容不迫。
何幼霖剛要開口問他的打算,就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又被人輕輕拉向另一邊。
然後,她被江淮護在了身後,聽見他淡淡的說,“你不要逼她。有什麼,我們自己解決。”
沒錯,他們自己解決。
說她逃避也好,說她自私也好,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看着他們鬥來鬥去。明明和她沒有關係,卻總覺得好像是爲了她一樣。她一想當陳圓圓,不想背那個鍋。
爲什麼江淮能懂,他就不能?
何幼霖站在江淮身後的斜側方,清楚地看見譚少慕臉上的漠然,心悸不已!
衆人酒酣耳熱時,唯有薛彩寧一直窺視着他們三人,察覺到氣氛的詭譎!
突然,“砰”一聲巨響。
包廂的門被人踹開,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只見沈月珊一襲呢絨風衣,下配黑色皮短裙,踩着一雙高跟女王靴站風風火火地在門外,目光裡透着刀子一樣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