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川扯了兩張紙巾,走到何幼霖跟前,幫她擦眼淚,“一開始,我也不想用這麼惡毒的心思去揣測他。可是白昕媛的死,是我心裡的結。他在我眼裡從來都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後來,我知道他師傅是綁架你的人後簡直震怒!怎麼那麼巧,他就娶了你?這天底下,就真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難道不是他從他師傅口中得知了你的身份才接近你?”
“哥,你太過敏感了!事實上,連他師傅都以爲薛彩寧是張澤霖,不是嗎?當初也是他師傅寫信給你,讓你去孤兒院認領薛彩寧的。所以,譚少慕一開始肯定不知道我是張澤霖。而且,白昕嬛死了,他差點把自己弄瘋了。他是那麼的喜歡白昕嬛,如果白昕嬛懷了他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會辜負白昕嬛?
“我說了,男人就是這樣犯賤的動物。沒得到前,各種念念不忘。真上手了,就不會珍惜。再等人都死了,才知道她有多重要,就開始後悔莫及,自我折磨。所以,他的發瘋墮落是他咎由自取。
而且,他應該是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他的,所以纔沒有繼續爭取她。事實上,我和昕嬛的有名無實的婚姻,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所有人都以爲我們很相愛,也都以爲那個孩子就是我的。這些年,我在外面女人不斷,從他處處針對我,各種替昕嬛和孩子抱不平的態度上看,昕嬛應該是沒有告訴他,孩子不是我的。”
“爲什麼不說?”
“大概是還沒有說,就被提出分手吧。所以,不想拿孩子去束縛他的自由。昕嬛,就是那麼傻的一個人。這一點,和你很像。”
“不,我還是不信。你沒有問過他本人,對不對?”何幼霖一下子抓住了什麼希望,抓着他的手,確認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你從來沒有和他求證過,是不是?”
“求證什麼?”張澤川蹙眉,“叫我和一個男人說,你把我老婆弄大了肚子,爲什麼不認賬?澤霖,你是女人,你不懂這是男人原則性的問題,是不容踐踏的。”
何幼霖一聽他這麼說,心裡稍微安頓了下來。只要譚少慕沒有承認,事情總歸還有翻案的可能。
張澤川看她這幅被鬼迷了心腸的樣子,氣得火冒三丈,“澤霖!就算我們失散了這麼多年,你對我這個哥哥已經沒有什麼感情了。你也不能這樣厚此薄彼,我說的嘴皮子都幹了,底子面子都丟盡了,你還這樣相信他,維護他,你是要準備氣死誰?我從前虧欠你的地方,我會好好彌補你。你要相信哥哥,哥哥是不會害你的。”
何幼霖面有難色地看着他,連忙解釋,“哥,你彆氣。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這裡有什麼誤會。”
“哎!怪只怪我當初沒有保護好你。讓你流離失所。從小得到的關愛太少。譚少慕只給了你一點點甜頭,你就這樣傻乎乎的往上湊,相信他。哎……是我造的孽。”張澤川張澤川面色有些痛苦,無奈地搖頭,良久後,一聲嘆氣,“罷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見了他之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都隨便你。”
何幼霖聽他這麼一說,像是要用殺手鐗一樣,心裡頓時慌了。
她想象不到,還能有什麼人,什麼事情,會比剛剛聽聞白昕嬛的孩子極有可能是譚少慕更具有殺傷力。
“誰?爸爸嗎?”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猜測他是不是要請家長了。
張澤川搖了搖頭,“你從小就不聽爸爸的話,喊他來,還不如抱着媽媽的照片找你管用。”
“那是誰?”
張澤川輕輕吐出了三個字,“丁嶽行。”
丁嶽行的名字一出,童年陰影瞬間浮現在何幼霖的腦海裡。她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沒來由地心慌。
連蕭億和譚少慕都找不到的人,怎麼會在張澤川手上?
“你是怎麼找到他的?”她有些吃驚,瞪大了眼睛。
“從蕭億告訴我丁嶽行可能藏在皇覺寺後,我就一直讓人盯着離開A市的幾個出口,不僅是公路馬路,連山路,水路都有人堵着。果然,他藉着苦行僧的名頭,選擇了步行西藏,避開了蕭億的追兵,出現在城西的紫雲山上。我的人發現他時,他正在化緣。我讓人去在飯菜裡下了藥,把他迷昏了就一直關在地下室裡。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經離開了A市。”張澤川說道。
何幼霖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愣了。沒想到,這麼多人大海撈針的尋人,人居然就是這樣落在張澤川的手裡。
而張澤川這個人看上去心機不深,但真做事也是夠滴水不漏的。手裡抓着這麼大的王牌,可以威脅譚少慕,卻硬是能按兵不動。
如果不是爲了她這個妹妹,他肯定不會這麼快暴露自己的底牌。這份兄妹情深,說實話,她不及他。
張澤川見她不說話,伸手過來輕輕在她頭上摸了摸,很快就鬆開了,口吻溫柔寵溺,“你要是真不想見他,還怕他,那就算了。只是,我想你有權應該知道一些事情。”
“不,我想見他。上次見他的時候,他在和少慕下棋。我都沒怎麼和他說過話。現在,我恢復了一些記憶,卻也丟失了一些很重要的記憶,需要問問他。”何幼霖定了定心緒,沉聲回答。
“嗯。我安排下。不過,在你見到他之前,他的下落你不要透露出去。”張澤川停了停,慎重道,“你和他見過了,都瞭解了,無論你想告訴誰,他的下落,我都不阻止你。”
“好。”她點點頭。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聽話,樣子那麼的乖巧,讓張澤川一時間心裡暖暖的,一種兄長的滿足感油然而生,又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像是摸上隱一樣,“等下見到他人,無論聽他說了什麼,都別太激動,一定要控制好情緒,知道嗎?不管結果如何,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會站在你這邊的。知道嗎?”
何幼霖又點了點頭,並朝他笑了笑。
只是笑容裡有些勉強。
雖然,她催眠時所想起的一些記憶依舊模糊,但被綁架的那段記憶,卻因爲經過催眠後愈加的清晰起來了。
昨夜裡,她的噩夢一直沒有斷過。
她記得那一年,遊樂場氣球爆炸,人羣混亂,一個笑呵呵的大叔說要帶她找哥哥,結果她上了車,就被捆綁了手腳,眼睜睜看着哥哥追不上她,被落在了車後。
她被關在小黑屋裡哭鬧不停,吵得綁匪睡不着,就是丁嶽行用鞭子狠狠抽打她,她越哭越抽,她越疼越哭,如此循環,最後是小哥哥擋住了她,捂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哭,還替她捱了不少鞭子。小哥哥比她堅強,一直都沒有掉眼淚。
她還記得,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聽見丁嶽行竊竊私語說,明天拿到錢就要弄死她,免得節外生枝,聲音冷酷無比。
她更記得,她在森林裡逃跑,丁嶽行追在後頭和豺狼一樣兇狠的表情。那個月夜,她一個人穿過墳地、悽悽惶惶地逃亡出森林後,卻被人販子給拐走了……
在人販子販賣的商品裡,她就像是一頭等待買賣交易的豬仔,沒有尊嚴,時常捱打。在丁嶽行帶着從小哥哥身上搶走的銀鐲,來買女童假冒張澤霖時,他認出了渾身是傷的她,卻覺得她不值800元的高價,買了個只要300元的小丫頭。當時,他的目光裡沒有一絲的懺悔。
何幼霖閉上眼,不想再回憶了。那些過去,她沒有對譚少慕說過,因爲那個人是他的師傅。現在,她還是不能和哥哥撒嬌訴苦,因爲她的哥哥已經夠自責了。既然,不能喊疼,不能正常發泄這些情緒,想多了,這些東西就會像一隻只潛伏在心口的臭蟲,抓心撓肝。
還沒見到丁嶽行,她額頭就開始冷汗涔涔。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見到了那個人,自己真能和以前一樣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放下心中的怨恨?
她和丁嶽行的恩怨,如果不能消除,譚少慕會站在她這邊,還是爲了師傅,放棄了她?
不得不說,張澤川今天的話還是在她心裡紮下了一根刺。
如果,如果說,譚少慕真的連白昕嬛都捨棄過,那麼她呢?是不是也會和白昕媛一樣的下場。
“澤霖,如果你不想見,現在還來得及。我送你回去。”張澤霖見她神情有恙,也有些後悔自己的孤注一擲。
“不用。”何幼霖輕輕搖了搖頭。
丁嶽行是被安排在城西處最偏僻的一戶人家裡。那戶人家的戶主就是張澤川僱傭下藥迷昏丁嶽行的人。所以不怕他會告密。
張澤川開着車把何幼霖帶到了這裡。停好車後,他指着那戶有些破舊的樓房,說,“人就在這屋裡的地下室裡。”
何幼霖的心一下砰砰亂跳,一股說不出來的憤怒貫穿全身,但腳卻被釘在原地,跨不出一步。
張澤川拉着她的手,走進了這戶人家。
一家三口正在吃午飯,男人看見boss來了,連忙站起身,喊媳婦盛飯,去菜市場買點熟食招待。
張澤川搖了搖頭,直接帶着何幼霖來到隱蔽的小隔間,順着樓梯往地下儲物間走了下去。
才走了幾個階梯,陰冷潮溼的空氣就讓何幼霖的雞皮疙瘩全冒了起來。
對比剛剛一家三口吃飯的熱鬧,這裡幽森得恐怖。黑漆漆的,連個燈泡都不安裝。
張澤川打着火機,藍色的小火苗給她照明。
完全進入地下室,才發現地下室也不是全然封閉的,還有一塊玻璃吊在上面,有微弱的陽光灑進來。
牆角落裡坐着一個穿着袈裟的和尚,嘴巴被腳步條封死,只露出兩個鼻孔出氣,手腳也被人捆綁的死緊,勒出一道道印子。更誇張噁心的還是他身邊一灘灘未乾的水漬,透着一股尿騷味!
此時此景,她真的很難把這個和尚和皇覺寺裡那個笑得普度衆生的方丈聯繫在一起。
張澤川雙手摁在她的肩膀上,寬慰安撫地說:“不要心軟。這是他罪有應得。他害的你那麼慘,害得我們媽媽鬱鬱寡歡而死,我沒有弄死他,就是留着他一口氣和你懺悔。比起不忍,你更應做的事情是揍他一頓,打殘了也沒事。只要他還能說出話,隨你怎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