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不再和希靈廢話,橫豎希靈不走,甭管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反正他倆擡頭不見低頭見,是在一個院子裡過起日子了。對於年輕的小桐來講,這樣就已經很好,不是非得睡到一個被窩裡纔算功德圓滿。
這一天早上,他又進了希靈的屋子裡,支起桌子兩個人一起吃早飯。希靈問道:“果子呢?這兩天怎麼總不見她?”
小桐答道:“她有個表姐在奉天,自從來了之後,她沒事就愛去她表姐那兒坐坐,咱們不用管她。”
希靈說道:“我看果子對你很上心,你的意思我是不知道。不過你要是不嫌果子嫁過一次人的話,我看她配你還真不錯。”
“我嫌她眼睛小。”
希靈聽小桐說話氣人,簡直想打他一下:“你眼睛大?”
小桐端起飯碗,低頭說道:“用不着你給我做媒,你自己還沒人要呢!”
希靈答道:“不用別人要,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活。”
說完這話,她從一碗米飯中撥出了小半碗到碟子裡。然後自己端了碟子吃。小桐狼吞虎嚥的吃完了一碗,緊接着端起了她剩下的那大半碗。吃着吃着,他忽然問道:“你想不想要什麼?我給你買。”
希靈說:“你給我買一對鐲子。銀的就行,我戴上了擋一擋手腕上的疤。”
小桐“嗯”了一聲,不再多說。結果剛到中午,他就把一對金鐲子拿回來了。鐲子偏於小,希靈費了點力氣,總算將兩隻手擠過了鐲子。
“小點兒纔好。”她告訴小桐:“太鬆了,容易丟。”
小桐說:“再小就成戒指了。”
希靈不理他,自顧自的擡了胳膊端詳鐲子——她端詳鐲子,小桐端詳她,她看鐲子挺好看。小桐看她也挺好看。她那雙眼睛可是夠大的了,沒有大眼睛,也不能算是美人。
這個時候,果子從外面回來了。三個人相安無事,該忙的繼續去忙。該閒的繼續閒着。希靈很清靜的睡了一個下午覺,結果誰着睡着猛一睜眼,她看見了站在地上的果子。
她心裡嚇了一跳,可因爲方纔睡得沉,心醒了身還沒醒,所以並沒有顯出驚訝的模樣來。懶洋洋的坐起身,她問果子:“怎麼不聲不響的跑過來了?”
果子委委屈屈的垂了眼睛,對她說道:“小姐,小桐欺負我。”
希靈聽了這話,先是納罕,因爲憑着她的眼光,她認爲果子就算真和小桐鬧了矛盾,也絕沒有跑來找自己做主的道理——果子追着小桐,小桐黏着自己,這是一目瞭然的事情,自己都能看得清楚,果子那樣伶俐的姑娘,會在這上面犯糊塗?
“他怎麼欺負你了?”希靈不動聲色,半睜着眼睛問道:“你倆吵架了?要是吵架的話,你就別和他一般計較,他那張嘴,從來就沒說過好聽的話。”
果子搖了頭:“不是吵架,是他——”她擡眼望向了希靈:“小姐,小桐最聽您的話,您能不能說他兩句?我孤身一人投奔了他,也是全心全意的想對他好,可他沒個準脾氣,對我好一天歹一天的,我、我都不知道將來應該怎麼辦了。”
希靈聽到這裡,聽明白了。若是放到一般人的身上,這位小姐要真是個好樣的,就該替丫頭出面,把該說的全說明白,讓丫頭和小子成一對好夫妻。不過,可惜得很,她不是一般人。果子要是哭天抹淚的跑過來和她鬧一頓,她興許還不會太往心裡去,可果子裝模作樣的過來和她耍心眼,那她就不高興了。
“你別急。”希靈正色答道:“我知道你是命苦的孩子,等有機會了,我去說小桐。”
果子千恩萬謝的走了,而希靈往炕上一躺,又睡了起來,睡醒之後喝了一碗涼水,她挺痛快,並且完全沒有要去教訓小桐的意思——小桐要是和果子兩情相悅,那她絕對舉雙手贊成,絕不會插進一隻腳去。小桐和果子都是她帶出來的人馬,她能給他們兩個小傢伙搗亂嗎?
可問題是小桐自己不願意,而果子又跑到自己面前來裝神搗鬼。她從來不是慈悲爲懷的人,你不老實呀,我也不老實。呆廳史血。
於是果子眼巴巴的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小桐“改邪歸正”。她等得不耐煩了,鼓起勇氣去問希靈“您說他了嗎?”
希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謊:“說了。”
果子沒法再多逼問,只能是悻悻的退了出去。結果到了這天晚上,她隔着窗子向外看,就見希靈那邊開了窗戶,小桐和她一個在外一個在裡的站着,窗臺上放着一盤子西瓜。小桐的表情很嚴肅,像是正在訓斥希靈,果子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就聽見小桐說:“吃口西瓜都能嗆着,你也真是笨到家了!”
希靈說道:“我嗆我的,管你什麼事。”
“沒我管你,你早完蛋了。”
果子聽到這裡,立刻把窗戶重新關了上——這樣的對話太刺激她的心了,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她恨了希靈,心想你明知道他對你有意思,你還沒分沒寸的和他打情罵俏,嘴裡說着自己看不上小桐,其實早把小桐攥在了手心裡。你個不要臉的老牛,你都找了那麼多男人了,還來霸佔小桐這棵嫩草——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果子氣得想要走,遠遠的走,再也不見小桐,讓他將來知道誰好誰壞了,再想死自己去!到時候他想她了,她還要擺架子呢,她還不見他呢!
可是轉念一想,果子也知道自己這是在做白日夢。小桐纔不會想自己。
夜裡睡不着覺,果子氣得掉了幾滴眼淚。到了第二天,她還沒從那股子悲憤勁中緩過來,她那表姐坐着一輛洋車找了過來,向她通報了一樁噩耗——果子的娘得急病死了!
果子家裡似乎藏着不爲人知的恩怨情仇,起碼果子和她的娘之間互相有仇,就很不像一對真正的母女。果子聽了這個消息,先是木着臉不言語,木了片刻,她心中一動,忽然一咧嘴,落了眼淚。
然後她就張羅着要回天津給老孃奔喪,誰攔也攔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