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覺得你希望看看這個。”妮娜從牀沿站起身,走到屋門邊的衣架前,衣架上掛着她標誌的黑色皮質風衣。她從風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樣白色的事物來,周天明定睛望去,是一堆摺疊在一起的紙張。
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但由於隔着一定的距離,且字跡被妮娜的手掌擋住,周天明看的並不能多麼真切。
妮娜拿着紙張重新坐回周天明身邊,她將摺疊起來的一堆紙張盡數遞給周天明,“看看吧,你會感興趣的。”
這些堆疊在一起的紙張很厚,看起來足足應該有十幾張紙堆在一起。周天明不明所以的將其中一張紙舒展開來,而後將其他的紙放在牀上。紙很新,紙張展開的瞬間有一種好聞的油墨氣味撲鼻而來。第一眼望見紙上字跡的時候,他的眼瞳就禁不住的驟縮了一下,“這,這是福克斯的筆跡…”
他認識福克斯的筆跡,清秀娟麗卻不失張力,這樣的筆跡,周天明一眼就認了出來。並不單單來源於筆跡的本身,還在於他對於紙張的熟悉,他清楚地記得,在福克斯的書桌前,他曾經見過類似於這樣的紙張。不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
“你怎麼會…”周天明擡眼看向妮娜,淡藍色的眼瞳中充滿了疑問。
“先看看他寫的是什麼嘛。”妮娜象徵性的拍了拍放在牀上的堆疊在一起的滿是福克斯字跡的紙張,“你的老朋友從金陵市到克里姆林這段期間做的所有調研,都在這裡面了。”
妮娜欠起身子,“你慢慢看,我去再爲自己倒一杯咖啡。話說回來,你需要嗎?”
“噢,看起來是不需要了。”妮娜見周天明並沒有理會自己,只是聚精會神的看着紙上的內容,不由微微聳肩。
她走到沙發的茶几前,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走到廚房的水池前,將喝的還剩一半但是已經冷透了的咖啡倒進水池,而後打開水龍頭,讓清水將水池中的殘留咖啡盡數衝進下水道。
而後她又在廚房中用電熱壺燒起水來,待得水燒熟,將熱水倒進咖啡杯中,而後將已經被磨成粉的咖啡豆倒進熱水中。她漫不經心的用小湯匙攪拌起杯中的熱水與咖啡粉來,不一會兒,熟悉的咖啡香氣便通過咖啡杯傳入了她白皙小巧的鼻間。
妮娜仿若確認咖啡的香氣是否正宗似的將咖啡杯湊到鼻尖聞了聞,而後她微微蹙起眉頭,看其神情,想必是這個咖啡的味道並不能讓她滿意。
但她也沒有選擇重泡,而是捧着咖啡杯走到相對其他賓館顯得有些狹窄的客廳,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
她輕輕啜了口咖啡,沒有加糖,也沒有加牛奶,但她看起來喝的很是享受。
這期間,周天明的眼神一直凝視在這些紙
張上。看完一張,又是一張。這樣一直到最後一張紙的最後一個字讀完,妮娜與周天明都是沉默着,誰都沒有說話。
漫長的沉默就好像永遠也不知何時會有盡頭的黑夜,將兩個人,甚至將整座屋子都包裹在其中。
有時候,你覺得沉默就像漫無邊際的星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星空。暗淡無光的星空。閃閃爍爍的繁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月亮也似乎躲在了黑壓壓的雲層後面。總之,就是絲毫不見光芒便對了。不見零星光芒的星空,對你伸出雙手,似乎想要將你擁抱在懷,將你緊緊地包裹起來。你沒有拒絕它,而事實上,你也不希望拒絕它。有時候,你只是習慣了沉默,你只是,習慣了被沉默包裹。
這些紙張上所記載的,是類似於一種日記樣的東西。但之所以說是類似於,是因爲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並非全是日記。還摻雜着一種記錄調查結果那樣東西的存在。
說的簡潔點,就是這十幾張紙,記載了福克斯從金陵市開始到來到克里姆林後一直都沒有停止過的調查。有關三十年前克里姆林病毒肆虐一事的調查。
紙張中提出了對於當年病毒肆虐原因的各種猜想,記載了福克斯自己與當年的幾位博士歷經諸多艱辛調查後所得到幾種假設。
周天明看着這些,雙手隱隱有些顫抖,目光漸漸低垂,他陷入了極其長久的沉默中。
“不想說點什麼?例如觀後感那樣的例行公事的東西?”終於還是妮娜先開口,“我以爲你會有很多話想說呢。”
“恰恰相反,我現在無話可說。”周天明沉吟一聲,“你從哪裡得來的這些東西?我記得這些紙,福克斯都是將它們放在書桌前的…”
“先別急嘛,難道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妮娜不急不快的說道:“我記得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吧?病毒本身並非是多麼可怕的東西,或者說,這種人人聞之變色的病毒,其實只是血液而已。是什麼人身上的血液,但究竟人體的血液可以成爲病毒,這點我也想不明白。這或許就是當年我們如何對病毒本身進行研究,也沒有任何結果的原因所在。因爲,我們所研究的病毒,其實不過是某人身上的血液罷了。”
妮娜頓了頓,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儘管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十年,但這個福克斯和當年那些從金陵市前來參加病毒調研的科學家們,竟然能發現所謂的病毒不過是血液,僅憑這一點兒,我就該對他們表示一點兒敬意。”
周天明望了眼妮娜,“三十年前,所謂的神秘病毒在克里姆林肆虐,與你有關?”
“何止是與我有關…”妮娜意味深長的說道:“還記得福克斯的紙張中記載的嗎?”
“將血液作爲病毒傳播,這
種事情,聽起來很是荒謬,況且血液如何能作爲病毒取人性命,這也着實是一大難點。但…現在可以確定的是,這種荒謬且看起來毫無頭緒的事情,是確確實實發生在克里姆林的。而血液不同於無形無質的病毒,要讓它大範圍的在人羣中擴散並且進入人體,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如果我與幾位博士猜測的沒錯的話,當年的病毒擴散事情,應該是一批有組織,有計劃的人共同完成的。但這些人究竟是哪些人,如今也無從推斷。我認爲,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利用了醫院獻血這一渠道。他們將這種對於普通人具有致命性的血液通過某種渠道捐給醫院,再通過醫院使得血液在人羣中擴散開來。”
周天明覆述似的說出了其中一張紙上所記載的福克斯的話,“是什麼樣的組織?是你計劃的嗎?這一切…”當提到‘組織’這個詞的時候,他的腦袋中又有一柄鐵錘在敲擊着某個抽屜,他不由同時的想到了他的哥哥曾經口中所提的‘組織’,似乎有一條線將什麼東西牽在了一起,事情的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但周天明只是找不到這根線的線頭。
“這個福克斯的確很聰明。”妮娜並沒有直接回答周天明的問題,而是讚賞似的說道:“他竟然能想到我通過捐血這一渠道將我的血液大範圍的擴散出去。你知道,當時,我確確實實貢獻出了我體內許多的血液,我將它們捐給克里姆林的每一座醫院裡,即使是小診所也不放過…”
“真的是你…”周天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爲了有更多的同類。”妮娜淡淡的說道:“但你知道,光是通過醫院是不行的。因爲即便我的血液在醫院檢測看來與常人無異,但還是有一定的風險。如果給什麼人察覺出了問題,那可就不好了。這麼着,我讓人將我血液以某種特殊的手段融進克里姆林的地下水管裡,這樣一來,幾乎全城市的飲用水中,都會攙和上我的血液。”
“這怎麼可能?一座城市的飲用水…那是由城市衛生行政部門管理的,即便你提前將你的血液融入地下水中,但在自來水公司過濾的時候,也會將你的血液成分過濾乾淨的。”
“你看,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妮娜搖頭輕輕嘆了口氣,“你難道認爲這麼龐大的,這麼複雜的事情,是由我一個人完成的麼?衛生行政部門…你知道,類似於這些政府部門,你只要花點小錢,買通其中的某個人,某個掌握關鍵環節的那個人,那麼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至於你所說的過濾…你知道,生水中總是有些雜質是無法過濾掉的,如果將我血液的成分完美的融入那些雜質中,那麼你說的問題也就不復存在了。”
周天明沉默着,一如之前那般,被動的沉默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