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擅長…”溫藍仰起頭,踩着石板路上的落葉,發出‘吱呀’乾澀且清脆的聲響,“就是直感不好咯?不像我,即便選擇題什麼也不懂,但是隻要隨便選一個,這麼着,多半就會是對的!”
周天明搖頭失笑,“像你這樣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吧?”
“沒有啊。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嘛。”溫藍跨過腳下早已腐朽的爛樹枝,而後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凝視着腳下看起來十分崎嶇的道路,“也並不是什麼時候都百發百中。這個事情,畢竟還是要看運氣的,是不是?”
“不錯,是要看運氣。”周天明點頭贊同,“不過即便是運氣這麼一說,恐怕也與我毫無關係。非我自暴自棄,我一直覺得運氣這個東西與我恐怕是不存在同一位面的。不像別人,一次也沒有沾過所謂的面子的光。”
溫藍抿脣笑道:“你這是在抱怨自己買彩票沒有中五百萬嗎?”
“何至於!”周天明連連搖頭,“我只是說我恐怕是個沒有運氣的人,也可以說是運氣糟糕透頂的人。路上趕時間的時候偏偏堵車,明天和誰越好出去玩偏偏遇上下雨…下雨的的時候怎麼也打不到車,談了女朋友很快她就會喜歡上別人,考試做選擇題瞎懵的話基本都是錯…”
“你看,無可奈何的人生。”
“恩…”溫藍陷入短暫的沉默中,似乎她小小的腦袋還無法將周天明所說的這些一一消化、分析、排列。
“談了女朋友,她很快喜歡上別人?”終於,溫藍從周天明衆多的‘不幸’中找到了自己最爲感興趣的——莫不如說她最爲關心的事情,“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周天明聳聳肩,表示這與自己之前所說的那些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兒。
“說說嘛,我很想聽來着。”
“反正就是跟別的人跑了唄,很簡單明瞭的事情,也沒什麼可說的。”
“反正就是跟別人跑了唄…”溫藍學着周天明的語氣,索然無味的語氣,在溫藍聽來卻是多少有些刺耳,她並不喜歡周天明這種淡漠的態度,即便這樣的態度並不是針對她本人,“總之還是會很難受的吧?這樣的事情,也不像你說的那麼輕描淡寫的,是不是?”
“難受是自然的。”周天明停頓了一下,說道:“不過也只是處於一段時間的難受而已,等這段時間過了就沒什麼了。甚至會覺得她跟了別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她一開始就不是屬於我的,不是嗎?你看,這麼想,便豁然開朗。”
“…”溫藍輕輕地蹙起秀眉,說道:“你還真是個怪人。”
周天明微微一笑,“或許正因爲如此,所以她纔會跟別人跑了。如她所說,一般的女孩兒大多都無法忍受我這樣的怪人。”
“那可不一定。”溫藍與周天明踏上青石板鋪成的陳舊石階,漫不經心的說道:“正經的女孩兒還是
有很多的,那種只要認定了一個就不會再三心二意的大有人在。況且,你這人怪固然是怪了些,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怪的有些有趣。”
“怪的有些有趣…”周天明沉吟一聲,“是怪物史萊克那樣的嗎?”
“差不多。”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閒聊的功夫,已經到了他們所要到達的目的地。一座極具歐洲古典式意味的高樓建築,按照溫藍的話說,洛雪就住在這兒,正在接受治療。
這樣灰濛濛的龐然大物佇立在周天明的面前,儼然遮蔽了高空中的炎炎烈日,有巨大的陰影像是深淵一般投射下來,投射在周天明的身上,他深處巨大的深淵中,竟是感到有些無法呼吸。
神秘、壓抑、死氣,是周天明看見這所建築物所感覺到的。他不明白,在這樣的地方,誠然,除卻這個宛若監獄似的龐然大物,療養院的環境還是很宜人的,而且空氣相當清新。只是,他依然不明白,在這樣的地方,究竟可以治療洛雪什麼?
洛雪的身上,莫非真的有什麼問題需要治療不可?需要她的父母把她以決然而然的姿態放逐到這樣的深山老林中來?
溫藍領着周天明走進大廳,在前臺接待處問清了洛雪所住的房間,旋即周天明在前臺接待類似於女護士模樣的人的神經質的目光注視下隨着溫藍乘上了電梯。
“沒辦法,這兒管的很嚴,也不允許不相干的外人貿然來訪。老實說,我的父親認識這兒的院長,年輕的時候是什麼生意合作伙伴來着,我也不清楚。所以我讓他幫忙打通了些關節,我們倆才得以見到洛雪。”
“…”
周天明沉默不語,他還在回味之前那女護士模樣的人投來的神經質的目光,那意味着什麼呢?周天明不清楚,他只是覺得那樣的目光讓他感到鍼芒在背,好像他來探望朋友這一舉動正在被什麼強而有力的道德理由所譴責着。
難道來看望朋友這一件事情也是可以被譴責的嗎?周天明百思不得其解。
電梯在十四層的時候停下,‘叮噹’一聲,電梯門打開,周天明邁着機械的步伐走出電梯。寬敞的走廊不見什麼人,偶爾看見一兩個穿着護士服或者是醫生白大褂模樣的人從走廊上急匆匆的走過,他們甚至看也不看周天明與溫藍一眼。冷漠且行色匆匆的醫生和護士。
除了醫生和護士,只有周天明和溫藍,看不見一個所謂的在這裡接受療養的人。
這裡,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洛雪所在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周天明竟然沒來由的爲洛雪感到一陣哀傷。
“讓我看看,B1402來着…”溫藍拿着類似於賓館通用的房卡,輕聲的自言自語,一到了這裡,似乎就是連溫藍也開始變得有些拘謹與小心翼翼。連說話都要壓在三個分貝以下。
“喏,進去之前有些事情我得先向你說明白。”溫藍挽着周天明
的手臂,一邊沿着走廊小心翼翼的走着一邊輕聲說道:“說出來你可千萬別激動…這裡雖然在外面說是療養院,其實就是精神病院,在這裡的病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上的問題…抑鬱症、強迫症什麼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溫藍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天明猛地甩開她的手臂,站定腳步,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凝視着她略帶歉意的俏臉,“你說什麼…?”
“抱歉,應該更早一點兒告訴你的,但是怕你瞎擔心,所以還是決定等你親自來到這裡再告訴你…”溫藍抿着小嘴兒,低垂着目光,頗爲委屈的說道:“畢竟,我不希望你因爲聽到這裡是精神病院而對洛雪有什麼偏見…”
周天明緩緩地合上眼睛,半晌,他睜開眼,“她現在在哪裡?我現在就要見她。”
當週天明再次見到洛雪的時候,或不如說當週天明在精神病院的病房裡再次見到洛雪的時候,洛雪看起來要比他預想中的要好。
人很有精神,面色雖然顯得有些蒼白,不過想來應該是不怎麼長期曬太陽的原因。頭髮梳理的井井有條,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凝視着周天明,一如既往的活潑有神。總之,絕對不像周天明所想的那樣,洛雪披頭散髮、神情憔悴、嘴脣乾枯…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周天明長足的鬆了口氣。
“真不知道你會來這兒。”洛雪拉着周天明在規模不大的房間裡僅有的一張單人牀上坐下。是一間最普通不過的房間,色調單調、甚至看起來有些清冷,牀、微波爐、簡易冰箱、單人浴室…要從設施上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甚至比得上許多大學的宿舍,只是周天明不知怎麼的,坐在這裡始終感覺不自在,隱隱約約的,他覺得這裡總是缺少些什麼。
他坐在洛雪身旁,心中五味陳雜,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他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說什麼可以詳細的令眼前的處境有所轉變。總不能開口說,“喂,洛雪,你怎麼搞的?怎麼會在精神病院?這到底怎麼回事兒?”,這樣的問話,自然是問不出口的。
溫藍這段時間裡也沒有說話,只是挨着牆壁抱臂站立,看起來似乎是在沉思些什麼。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見到我這個樣子嚇着了,如果知道你和溫藍來的話,我多少也應該準備一下…這麼冒失的同你們見面…”
“不。”周天明微微搖了搖頭,他直視着洛雪清澈的眼瞳,那雙清澈的眼瞳,仿若一泓清泉,哪怕是落入一地雨滴也會泛起徐徐緩緩地水紋。任何人,只要看到這雙眸子,就怎麼也不會相信擁有這對眸子的人會有什麼精神病。
“這段時間,我很想念你。”周天明深吸口氣,緩緩地說道:“很想念很想念…”
洛雪嫣然一笑,“我也是。”她停頓了一下,忽而歪着腦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像是在徵求周天明意見似的說道:“噯,天明,陪我去外面走走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