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在疑惑我怎麼對於烏塞爾的發家史瞭解的那麼詳細的話，我建議你看看當地的報刊與雜誌。烏塞爾的發家史在這兒，並不是一件多麼隱秘的事情。”
周天明搖了搖頭，而後有些疑惑的看了眼福克斯，“類似於販賣人口、走私毒品，也可以作爲發家史被刊登在報刊與雜誌上？”
“一般情況下自然是不能的。但他做成功了，並且爲這座城市的經濟建設作出了傑出的貢獻。況且他現在權利熏天，政府也要讓他三分顏色，這樣一來，也就沒什麼稀奇了。”
“他還真是不怕高調。”
“有些人就是這樣。”福克斯說，“有些人，就是希望人們記住他。無論是通過何種方式，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可以稱之爲惡行的事情赤裸裸的告知人們，而他僅僅爲的，只是要人們記住他。”
“嗯，他做到了。”周天明沉吟一聲，舒展了一下長期保持一個姿勢的手臂，說道：“你看，連我這樣不精通當地言語的殘疾人，都對他的風光事蹟瞭解的清清楚楚了。我想，我還會對我的兒子津津樂道的提起他的事情。”
福克斯臉上漾起一絲笑容，他欠起身子，走到餐桌前，提起靠牆角的水瓶，爲自己倒了杯水，少許抿了一口後說道：“我對你說這麼多可不是要你以後將這些事情說給你的兒子聽。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即便你將那個福克斯交給警方無數次，你也沒有辦法把他怎麼樣。前提是，只要烏塞爾想要他平安無事，那麼他就會平安無事。”
周天明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所以，看來問題的根源，並不在這位可憐的刀疤男身上，是嗎？”
“這兒的人，包括那些受賄貪污的警察們，都知道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但他們都束手無策。”
“在我看來，他們不是束手無策。他們只是可憐的成爲了烏塞爾的奴隸，或者說，成爲了權利與金錢的奴隸。”
“噢。那麼恐怕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這兩樣東西的奴隸。”
“所以，你也是的？像你這樣的老好人？”
“這很難說，周天明先生。我是說，即便是像我這樣的老好人，也得想着法子生存下去，也得有錢來買牛奶與雞蛋，不是嗎？”
周天明默然一笑。誠然，這個世界，無論是好人或是壞人，都得想着法子生存下來纔是。
但如果因爲自己要生存而剝奪別人
生存的權利，這樣的事情，是無法讓人容忍的。
第五十四章救贖
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一審結束後，由於警方手中掌握的證據不足，雷克斯在被拘禁一個星期後被宣佈無罪釋放。
而後過了兩天，在以heaven夜總會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事故。一名男服務員在陪客人喝酒的過程中飲用過量，導致酒精中毒。經醫院搶救無效後宣佈死亡。
這則令人惋惜的事故雖然沒有登上報紙的頭版頭條，但周天明還是在與福克斯不經意的談話中從福克斯的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情。
“據說…”福克斯坐在，用完凱莉烹煮的三文魚，用紙巾擦了擦嘴巴，有些不確定的說道：“據說，那名男服務員就是之前向警方告發雷克斯的人。酒精中毒，可真是不幸吶。”
周天明將筷子擱置在碗上，一言不發的推着輪椅離開了餐桌。
“他怎麼了？”凱莉有些關切的向福克斯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些失落吧。”福克斯聳了聳肩，而後微笑說道：“魚煮的不錯。”
凱莉茫然應對他的讚揚，目光有些不確定的望了眼周天明的背影。在他的身影漸漸沒入房間的陰影后，凱莉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
“還在生他的氣？”福克斯爲自己盛了碗熱湯，輕輕喝了口，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談不上什麼生氣不生氣吧。”凱莉用筷子動作極其優雅的挑了塊鮮美可口的魚肉，緩緩地塞入嘴中，“只是大家在一些問題的看法上有些不同而已。你知道，就像歷史上美國對待黑人問題的看法始終不同那樣。”
“噢，我想你們的問題遠遠沒有到達那種地步。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一定的溝通是可以解決的，不是嗎？”
“溝通這種事情…”凱莉有些不確定似的搖了搖頭，“只有兩個基於一定程度相互瞭解的人才能談得上溝通。你認爲我與他，互相瞭解嗎？”凱莉望了眼福克斯，福克斯微微聳肩，那意思顯然是在說‘我不確定’。
“我也不確定。”凱莉那清亮的眸子中閃過某種類似於黯然或說是失望的神色，“他這個人，恐怕從某種方面來說，誰都不可能瞭解他。”
“這個話或許有些草率了。”
“或許吧。但至少目前我是這麼覺得的。”
周天明回到房內，凱莉與福克斯的話他聽得清清
楚楚，但他此刻已經無法就瞭解不瞭解這個問題進行思考。
他坐在輪椅上，安安靜靜的在書桌前，低垂着頭，雙手合攏，放在膝蓋上。他的面容被房間內燈光所沒有照射到得陰影遮住了，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他就那麼坐在那裡，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想來已經坐了很久很久。周天明微微閉上眼睛，眼前所能見得，唯有一片朦朦朧朧的黑暗。思緒有些凝固，腦袋中空蕩蕩的，好像一個容量滿了的硬盤，任何信息也再難裝載進去。而它本身，還在不間斷的清除一些有用或者無用的信息。
這樣，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吸足了水的海綿，沉甸甸的，似乎是癱軟在輪椅上。一個影影綽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個男子是因爲你而死的。如果你不讓他去揭發雷克斯的話，如過你不自作聰明的話。就像上次方倩的事情一樣，你認爲你能做一些事情去幫助一些人，但你一件事情都沒有辦成。你的存在，只是令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枉死…
這樣的聲音起初還很飄渺，而後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沉，每一字都仿若一柄鐵錘，重重的砸在周天明的心頭。
所以他的心隨之顫動不止。噗通、噗通、噗通。心臟這樣極有節奏且深沉有力的跳動着，仿若一個充滿充滿蓬勃生機的生命體。但他的面色卻呈現出與這股蓬勃極不相符的容色，一抹極深的蒼白色。他面色蒼白，眼眶周遭青筋凸起，顯得極爲猙獰可怖。他的嘴脣邊有兩顆尖牙順着下脣伸展開來，慘白色尖牙襯着他蒼白的臉色，儼然失去了一個人應有的容貌。
“嘿！”屋子裡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凱莉站在門口，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周天明，腳下微一猶豫，還是沒有完全走入房中，“你還好嗎？”
周天明睜開眼來，血紅血紅的眼瞳，仿若有人將數不盡的鮮血全數灌入這雙瞳中一般。他深吸了口氣，眼中的血色漸漸淡去，尖牙也緩緩收縮，“不，並不好。”他用並不平靜的語氣，這樣回答道。
“我大概聽福克斯說了…你知道，關於卡夫卡的事情，關於那個男服務員的事情…”
周天明沒有說話。
凱莉等了一會兒，似乎在等周天明說些什麼，但周天明一直都沒有說話。她有些無奈的低下了頭，而後擡起頭來，目光仿若要透過他那看起來有些蕭瑟的背影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但她並沒能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