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進來那人的身影映在甯越的臉上,兩個人皆是身形修長卻是相互看着也不說話,外人只道他們眼神中無波無瀾無有故事的,實際卻又暗藏了許多的機語無形的氣勢,就好像是一時刀光劍影,連那空氣都微微的振動起來。
甯越的梨香案几上放着幾隻酒杯一隻酒壺,須臾徑自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望着那酒杯柔聲道,“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喝酒了。”
須臾眼中原本有星光流轉,那酒一喝便好像風也停了雲也散了那星光也都靜了,他手一鬆那杯子便碎了一地,他卻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走時對着門外的侍衛拋下一句“撤了吧。”。
甯越卻也笑笑只道什麼也未發生,他這會兒雖然能夠下牀行走但到底體力不支,坐在塌前一頭髮絲披散下來,他欲行沉寂,但是他的臉色依然虛白,迷離恍惚的,他笑自己都恍惚得無法控制了這心還怎麼能沉寂得下來?
甯越把自己又關在屋子裡關了幾天,有些事直到他想通了方纔出了這間屋子,他穿過沉香殿,陽光溫和風也溫和吹着他的頭髮輕輕飄揚,他的脖頸高高的挺着,他的姿態當真也清皎已極,但他的風神氣度纔是最爲讓人歎爲觀止的。他慢慢的行走向着永福宮走去,這永福宮自宣王去世之後便一直空着了,就連那侍衛也都懶懶得似是不再過問世事。
甯越推了門進去又把門關好,這永福宮本就光線暗淡,這會兒也只點了寥寥數盞宮燈,照在甯越的皮膚上顯得一點淡淡的玫瑰紅。
永福宮的龍榻上坐着一個人,像是在那裡坐了幾千年也沉默了幾千年,這會兒開門時的光線射進來他不由眯了眯眼,那些灰塵在光線裡舞動看起來也黑白分明有點美感。
“參見陛下。”甯越向着那人跪下。
“我早就說過,其實我們兩個人時,你無需多禮。”坐在龍塌上的人居然是宣王,他的雙眼有些腫皮膚也有些白全是這許日子以來在永福宮消磨成如此的,其實宣王長得不錯,側着的鼻隼勾勒出一條完美的線條,在他身上有一種帝王居高臨下的氣息,這是由萬千人敬仰萬千人膜拜也賦與他的光環。
“我一直想聽你喊我一聲父皇的。”宣王終於站了起來,只是長久的維持一個動作猛然間有所行動,導致動作有些僵硬。
甯越也站了起來卻沒有說話,他們父子之情極淡淡得如是隔夜的涼水一般。自他十八歲起知道自己的身世位列這朝堂之上時他便將這身份刻意隱藏,他對這皇家還是存有一份隔閡的。所以他們之間現在有的,只是君臣之禮罷了。
“你還是這麼倔強,不願承認我是你的父親麼?當初的事情並非我所願,希望你能夠理解。”宣王按了按甯越的肩膀似乎還想要解釋些什麼,但到底覺得蒼白,或許言不及義只會更添了甯越的反感。
“哎,你還是不願承認我是你的父親,也就是說,你這些天來已經做出選擇了?”
“是,臣已經有了選擇。”淡淡的光線映照着一張和潤的側臉,甯越和宣王一樣有着淡然的眉目,卻又比他多了一樣溫柔的笑容。
宣王點了點頭,走到書桌前,那書桌上擺放着三道他早就擬好的聖旨,他抽出一道用手細細的撫摸了一下,然後嘆息着在書桌的燭燈上慢慢點燃,“越兒,其實我是希望你坐這個皇位的……你現在改口還來得及。”
“沒有再改的必要了。”這事雖然困擾了他許久,但這話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真心話了,“臣爲了七國一統需要四下征戰,根本沒有精力再去顧及內政之事,況且須臾公子聰慧,性情也柔中帶剛,具有能成大事者的風範,並非是如常人所見以酒誤事,以色好人之輩,這陣子須臾監國已能力初顯,他日必是大露崢嶸,北燕百年江山交與他手,必能得到良好傳承與開闊。”
“他在這場內亂中也確實功不可沒,人在危急時纔會露出本性,這場內亂我也算是看清了,各派各勢所顯露的本性可謂是形形色色,太子膽小懦弱,涇末狼子野心,佩遠雖幼但也是局中一份子了,其他公子又都沒有主見倒像是牆頭草,另外縱觀諸臣也皆是私心甚重,各懷鬼胎,也就只有須臾沒有讓朕失望,也算是能守得住這祖業盛世江山。”那一道聖旨在宣王的手中盡數燃盡,只遺下一縷輕煙了,講到這裡時宣王停了半刻,之後慢閉雙眼似有思索又猛然睜開,道,“好,就如你所願。”
“這二道聖旨我會命人放在英武殿正中的牌匾之後,明日由太后親自宣此遺詔。”宣王又道。
“那陛下您又有何打算?”甯越到底還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