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遠處似是有人在唱歌,聲音兜兜轉轉的,先開始還聽得真切但漸漸歌聲也越來越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混亂的馬蹄聲。
“不好,他們追來了。”甯越拉着蘇長寧就往小雅居里躲去,這小雅自上次被董府的人破門而入,門便一直虛掩着,兩人才關上門那馬便從小雅門口掠過,才鬆了口氣那馬似又折回來,在小雅一帶晃悠着。長寧從門縫裡往外瞧見領頭的正是修炎,他朝小雅張望了幾次似是有意進來,甯越忙又拉着她往小雅內宅跑去,他對小雅極熟,哪裡有樹哪裡有路哪裡該是拐彎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龐即呢?這小子跑哪裡去了?”蘇長寧邊跑邊問。
“不知道,跑着跑着就跟他跑散了,我跟他約好了在蘇府等,說不定這會兒他已經在蘇府裡了。”甯越也是邊跑邊說。
小雅裡假山涼亭泉水悠悠,長寧卻是無意欣賞,她的步子突然停下腦子裡有點混亂,但就算是怎樣的混亂對面前的景象卻是熟悉的,甯越帶她來的地方,是她曾經又愛又恨有過歡笑也有過淚水的“洞房”。
長寧遲疑着要不要進去,其實她是沒有必要跟着跑的,修炎要抓的人只是甯越與她何干?只是,她爲什麼要跟着他跑?又爲什麼要再次進了“洞房”?這新房裡仍是保持着結婚時的原貌,她記得那日是被雪澈公子牽着喜帕進來,今日卻也同樣被一個男人牽着手進來,那人卻叫甯越。
他叫甯越他不叫雪澈,蘇長寧至少在心裡不願承認。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響腳步也越來越近,蘇長寧掙脫開手,她的臉上有點紅,只是在這暗淡的光線下誰也瞧不見罷了。當然長寧也不會看見一向從容與微笑的甯越,他的平靜恬淡在這一會兒也被打破了,有一點月光從窗戶裡鑽進來讓他看起來是那麼的生動照人。
屋子裡似乎也沒地兒可躲,兩人才鑽進牀底下擠在一起,那新房的門便吱嘎嘎的被推開了,他們只看到幾雙混亂的腳在走動,和衣襬細細碎碎的磨擦的聲音。
“大人,似乎不在,這裡沒有人來的跡象。”一個侍衛在說。
“大人,會不會是蘇長寧在耍着我們玩啊?哪有什麼北燕的丞相?她大概想洗脫蘇家的罪名,拋了這麼一個說法,我們若抓不住這個人,茅頭可全指向咱們了啊。”又一個在說。
“我們抓他幹什麼?不是在議和麼?”開始的侍衛傻傻的問。
“你笨呀,抓了他不就可以不戰而驅兵,我南陵又可以四方平安了。”
修炎也不聽他們呱噪,徑自看了看四周,又用手抹了抹桌上的灰,也不厚,聽說今年的歲首那個雪澈公子的鬼魂又回來了,看似不假,至少這裡不像是一年未打掃的樣子。
許久修炎才帶着他的手下離開,長寧這才緩了一口氣,人一鬆懈下來思想就容易渙散,她也沒有急着要爬出這牀底子,只是就這麼趴着,看那窗口照進來的月色。
“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長寧到底是沒忍住,他臉上抹的那些個灰就像一個笑話。甯越抹了抹自己的臉又朝長寧的臉上擦了擦,染了點灰跡。“剛纔我們有難同當,現在當然也要有福同享,這樣比較好。”
長寧愣了愣但也隨即笑了笑,叉開話題道:“在芙蓉園裡,你是怎麼逃過修炎與董樕的聯手的?”
“聯手?”甯越將垂着擋了視線的頭髮往後攏了攏,“他們個個用意不良,心懷鬼胎,又怎麼會聯手?我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引他們內亂,而他們的內亂又引得那些看戲的人又亂了起來,亂上加亂豈不正好可以逃跑麼。”
“那你又怎知我剛纔不會叫那修炎抓了你?”
“因爲你是蘇長寧,你不會那麼傻,你跟我在一塊被外人看到還不坐實了你叛國的罪名?還嫌在牢裡呆着不過癮?”
“好吧,此仇我記下了,什麼時候也讓你嚐嚐做牢的滋味。”長寧忽一嘴閉,若是平時換了他人,她早就一腳踹上去了,可這人卻是不同,自小被她用刀威脅着長大的,狼來了喊得多了聽者也就無意,也不怕她蘇長寧有一天果真會一刀子上來。
“其實我也有坐過,只是你不知道。” 甯越故意放慢語速,“而且不止一次,想起來往事就不堪回首啊。”
長寧這纔想起來,甯越遊歷在外八年,這裡面定是發生了許多苦事趣事,但也確實未曾聽他說起過的,不由道,“反正現在也是閒着沒事,如果你願意說,我也願意借兩隻耳朵給你勉強聽一下。”
甯越看了一眼蘇長寧,她的臉上被他抹了幾道灰,不由按着她的頭讓她別動,又伸過手去在她另一邊臉上劃了幾道,笑得又更是得意了些,“如果現在有個鏡子讓你照一下,我想你會想念桃桃的。”
“你是說……我現在像桃桃?”蘇長寧咬着牙,也伸過手去,“師兄你也該洗洗臉了,臉上都是灰啊。”她的手按在甯越的後腦上將他往地上按,那地上的灰塵便全蹭在他的鼻上臉上,狼狽的不成樣子。
甯越本想是還手的,可他們的離得太近目光才一對視,剛纔還熱騰騰的氣氛便壓抑起來,彼此間突然升起如此冰冷如冬霧的冷峻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