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這一句話卻讓甯越知道自己的計劃有了一線成功之機,“退出此局,退回你們匈奴,你們在北燕的所部我會盡數歸還,聽說你們匈奴天災幾乎無有所獲,我也會稟明陛下援助你們糧食二十萬擔。”
“我爲何要聽信於你?你們即將即位的須臾公子還在我們手中,他可是最大的一顆棋子啊。別說二十萬擔糧食,就是用他交換一百萬擔,你們還不得乖乖聽我的?”匈奴試圖挽回這口風之爭,哪料不遠處突然飛來一騎,附着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匈奴女一時臉色大變。
“我們北燕有句老話,叫莫走夜路,夜路走多了就會遇着鬼的,這位姑娘,怕是現在遇鬼了吧?所以……我勸你還是考慮考慮我的提議。”只聽甯越又道。
“聽說寧大人一向好殺,這會兒怎麼如此仁慈?莫不又是詐中有詐,出爾反爾?”匈奴女話完突然就一劍過來,那劍鋒利利的壓在甯越的脖子上,甯越卻輕輕擺了擺頭微微一笑“你若接受,我便絕不反悔。”
甯越擡頭看了看那落日的餘輝,瑟殺冷肅的四野那一輪落日卻似唯一可以依持的溫暖。現在格子村裡的這場撕殺之局正是關鍵,這干係到明日整個皇家的安危整個江山的穩定。
夜開始逐漸深了,格子村裡的動靜也逐漸小了,再後來四周一時靜得就是一根針落地的聲息也聽得到了。忽然遠處一陣馬蹄滴嗒聲響近了,一瞧原是池晏,那皎好的面上籠着一層喜色,“大哥,贏了贏了,我們贏了。”話罷池晏卻見不遠處有五六十騎正轉身離去,那馬蹄聲中似乎帶着一點落寞又似心有不甘,領頭之人帶着面紗正是匈奴女吧,這個心中不知起了多少殺劫,每一次都將局勢鬧得天地翻覆的女子,怎麼就這麼走了?
“大哥,她?”池晏問。
“讓她走吧。”甯越淡淡道,“我覺得她像是一位故人。你我都是熟悉的故人……”
池晏又盯着那個甯越所說的故人背影盯了好久,恍恍惚惚之間似乎也有點熟悉的味道,她究竟是誰?
甯越牽了馬,那白衣拖在草芥之間緩緩行走,那月色朦朧硝煙朦朧連他的聲音也是朦朦朧朧如是虛幻,“誰叩荊扉驚鶴夢,明月千里故人來……”
甯越在格子村的郊野都轉了個遍查看地形,這裡的野外凹凹凸凸極不適合做交兵之地,卻是個可以設伏的理想場所。
巡查已畢天色已深,甯越走在格子街巷上,每一次清掃戰場其實都是一次向死者的默哀,格子村的青石板道上爬滿了青苔,那低低彌散的煙氣中偶爾有幾隻螢火蟲有氣無力呻吟着,似是一個個欲行昇天的魂靈。已經是暮春了原本這樣的天空是澄靜碧藍的,上面掛滿了星星眨呀眨的在盡情享受人生的歡愉。而這會兒烏青烏青的雲都染了血色,那飄來蕩去的風中也含着幾許腥味,格子間屋前屋後恣意生長的雜草都有一種濃郁至極的陰氣——四季一年一年的更迭草一茬一茬的生長,周而復始周而復始,可長眠在此處的戰骨卻是再也醒不來了。
甯越忽然停步,他看到蘇長寧從一間格子間裡進進出出,她一身女子裝扮,金絲軟煙鬢髮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妖妖豔豔,這樣的打扮本該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禮的樣子,可她卻是斜抱箭捆大步流星來去如風,未免不搭調,而且她的臉上似有胭粉又有灰跡,偶爾伸袖往臉上拂拭一下兩種顏色相互摻雜,在幾盞燈籠火的映射下顯得更是可笑,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這蕭殺之夜, 竟在他的心頭漾起了一股別樣的女兒溫情。
須臾在她的邊上,一身士兵裝扮居然也全無公子哥的嬌弱,將那屋子裡藏有的武器盡數清點發歸各處以作備用,偶爾他擡起頭看看蘇長寧,說上幾句話,或是給她倒碗水,那目光那神情中卻也比以往多了幾許風彩。
長寧忽然擡起頭,不知怎麼她就感覺到有人在看她,然而這條巷子盡處卻沒有人影,只有一匹馬慢慢嗒着步子過來,那馬她卻是認得,她的眼波如風輕輕一掃身前身後找那個人影,到最後也只是低低一嘆。
池晏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站在他爹面前,臉上似有點淚意他也不想伸袖去拂,此時說到這一場大戰他並沒覺得心裡多痛,只是見到池壁了卻覺得頰上的淚水忽不可自控地長流而下,來得突兀還是當着龐即的面,但這又有什麼呢?父子倆抱在一起輕輕拍拍對方的肩,亂世中的團聚來得太彌足珍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