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天空上飄着淺淺的雲絲。
一縷縷的,好似抽絲的雲鍛。
院子裡的楊柳冒出的新芽稚嫩的可愛。嫩綠嫩綠的在微風中顫抖着,頗爲惹人憐愛。
清晨裡,下了一場薄薄的霧色。將一切都籠罩在一層霧氣中,多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男子一襲大紅色的袍服,迎着清晨初升的太陽,急匆匆的踏入了小院。他的手中提着一隻食盒,隱約倒是能嗅到幾分濃郁的香氣。男子面容秀美絕倫,一雙淺棕色眸子波光瀲灩甚是動人,雙脣紅潤,膚色白皙勝似女子。
他的腳步匆忙,不過抓着食盒的手卻穩穩的,沒有讓食盒發生絲毫的晃動。行至房門前,他停步腳步,喘了幾口粗氣,摸摸自己微涼的衣裳,運了些內力。不一會兒,臉都熱得通紅了。
雖然有些難受,但從男子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多麼的滿足。
敞開的門內,帶來的是溫熱的氣息。
蘇合香在香爐中緩慢燃燒,盤旋着上升。
男子小心的將食盒放在外間的桌子上,輕手輕腳的走進內室。
牀帳一如他離開時的模樣,素鍛的帳子上也僅有幾朵雲紋的繡花罷了,是她喜愛的模樣。
上前輕輕將牀帳撩起,便見好一副海棠春睡圖。
“阿茉,該起身了?不是約了王掌櫃晌午前在茶樓談生意嗎?這會兒時候已經不早了。”
榻上的女子翻了個身,把被子一卷,對於男子的呼喚可是充耳不聞。
男子無奈,只能在牀沿上坐下,伸手去連人帶被子便摟入了懷中。“不是說了讓我叫你起牀的,怎的還要這般偷懶?”
女子咕噥了一聲意爲不明的話語,這才揉着眼睛醒了過來。“還不是你昨夜鬧我,不然我如何會這般疲乏。”她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倒是少卻了幾分女子的柔軟,略帶幾分奇異之感,卻並不讓人感覺難聽。
男子正是柳若溪,他撫摸着妻子的髮絲,寵溺道:“還不是阿茉你太迷人了,讓爲夫欲罷不能!”
女子瞪着眼睛嗔了他一眼,還未睡醒,雙眸朦朦朧朧似罩了一層霧氣,這一眼可謂是頗具風情啊!
“好了,不惱了。已經給你準備了早膳,是你想吃的那家湯糰子。怕這湯糰子吃多了對胃不好,還準備了香蕈雞肉粥,一碗老鴨湯。”
“可是我想吃燉鴨掌。”女子嬌聲道。
“記得呢,這燉鴨掌也是有的。”扶着她起身,拿過一旁的外袍給她裹好,免得因爲這春日的寒涼讓她受了寒。“我抱你去外間吃。食過飯後,再泡一個熱水澡可好?”
飯桌前,柳若溪小心的喂着女子吃着湯糰子,動作輕柔,表情柔和。
任誰都無法將眼前的柳若溪同當年那名在京城中讓人害怕的紈絝世子聯繫在一起,眼前的他分明只是一名普通的,珍愛着妻子的男人罷了。
吃過早膳後,女子去了浴房泡澡,而柳若溪則將碗筷收拾了。
兩人居住的小院中,平日裡鮮少能見到僕從,因二人不喜,倒也顯得清靜舒適。
待女子從浴房中出來時,他已經將房間收拾妥當了。見此,她不禁打趣說:“若是讓人知道尋常的安平王世子殿下便是這般模樣,可要讓人驚掉下巴了。”
柳若溪一笑,道:“旁人如何想如何看,我纔不在乎。過自己的日子,管他人想什麼,咱們自己舒服就成。況且,每日照顧你的起居,可是一件有趣之事呢!難道阿茉你不覺着嗎?你今日出門的衣裳已經給你放在牀上了,天氣有些冷,加件披風吧!”
女子一笑,道:“反正有你呢,我擔心什麼。左右你不會讓我冷着,讓我熱着。”拎起一旁的衣衫,便開始換起了衣裳。
“雖說咱們是夫妻。但每次看到阿茉在我眼前換衣,還真是讓人把持不住呢!”
女子臉色一紅,轉頭嗔了他一眼。
柳若溪曉得見好就收,忙道:“阿茉快些換衣吧,鋪子裡還要去巡視呢!免得遲了,給人留下一個遲到的印象可不好了。”
長髮用髮簪束起,女子瞪了他一眼,說:“你現在曉得遲到不好了。我昨夜都說了,讓你別鬧我,你聽了嗎?”
柳若溪訕訕一笑,並不解釋。
一襲天青色的袍服,繫好披風,便是那名在京城中小有名氣的茶商慕容陌了。
當初二人成婚時,並未讓人通報慕容陌的身份。她依舊爲慕容陌,只有在安平王府換上女裝時,纔是安平王世子妃。
“馬六已經在門口等着了,馬車裡新加了軟墊子,你上次不是坐着說不舒服嗎?”
“算你有心。”慕容陌說完,撩起披風便出了門。
被留在房間裡的柳若溪不禁嘆着氣,頗有幾分可憐的說:“我可算是普天下,第一個被妻子丟下的丈夫吧!”但她喜歡經營茶行,他便允了她。每日看着她這樣開心的模樣,他也感覺滿足的很。大約唯一不滿
的,就是偶爾看着她疲累的模樣,心疼罷了。
在房間裡站了一會兒,柳若溪換了件硃色深衣,也便出了門。再過幾個月,他便要接替父王的王位了,在這期間可有的忙活了。
他最煩的便是上朝了,因爲這樣就不能看着自己妻子的睡顏,想想都覺得難過。
在馬車上唉聲嘆息一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便聽外面車伕道:“世子爺,到了。”
掀開車簾一看,便是一間三層樓高的酒樓。在京城中,也屬罕見,佇立在街頭頗爲雄偉。
這些個店家一般都是認得他的模樣了,只說了要尋之人的名字,便恭敬的引了他過去。
登上二樓的包廂,推門而入。便見一名中年男子起身相迎,態度很是恭敬。
要接替王位,一些王府的產業便要開始入手打理了。安平王已經決定不予理會,隨柳若溪了,只要他不將家中的產業敗光了就好。
柳若溪看着中年男子,溫和一笑。不覺想到他們夫妻二人還真是心有靈犀,竟是同一日都有生意要談。這春日至,府中要進一批新茶了,不知道能不能從阿茉那裡尋些折扣來。雖說兩人成婚時,便已經允了她不需打理府中的雜事。不過,這能給王府省下些錢財,對她也沒有壞處不是?畢竟,再幾個月後,她便是安平小王妃了。
晌午很快就過去了。
柳若溪已經在酒樓裡訂了酒席,在包廂裡飲着茶,靜靜等待着。
約莫一刻鐘的模樣,慕容陌這才推門而入。只是她的舉動帶着幾分小心,好似做賊一般。
待她進門後,柳若溪才道:“整日裡這麼偷偷摸摸的,感覺像偷情一樣。”
聞言,慕容陌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後說:“有那個和自己妻子偷情的。”
“唉~”他一嘆,說:“但別人可不知道你是我的娘子啊!”
這般一說,慕容陌不禁有幾分愧疚,但一見男子眼底的挪逾,便立即道:“我這個娘子可是你求來的,你若是不要的話,咱們兩個便作罷吧!”
她的聲音素來帶着幾分清冷,便是這刻意調笑的語調聽來也有幾分認真。柳若溪一聽,便急了,連忙道:“你說的哪裡話。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讓你樂呵一下罷了。憑的說什麼作罷這種不吉利的話,聽着讓人擔心的很!”
“還不是你每次都委屈的不得了,好似給我欺負了一般。”
柳若溪見她有生氣的跡象,連忙出門招呼了小二趕快上菜。
飯菜陸陸續續的擺上了檯面,兩人吃着菜,這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一些。柳若溪時不時趁着給妻子夾菜的功夫,偷偷瞥一眼她的表情。見她沉默着用餐,心中可是忐忑的很。他的性子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精明,尤其是這男女之事更甚。
當年之事,他本就有諸多的錯處,惹得她不快傷心都是他自找。平日裡小心翼翼的照顧她,生怕她會想起過往之事來。但夜裡,每次撫摸着她不再光滑的脊背,心頭的悔恨已經快要將他淹沒了。當年他怎麼就那麼混,竟做出了那種事。
柳若溪偷偷觀看着慕容陌,卻不知道她心頭早已經笑翻了天。委實是他小心翼翼的舉動太惹人發笑了,讓她只能藉以吃菜的動作,免得自己不雅的笑出聲來。
一頓飯過後,慕容陌刻意冷着一張臉道:“今夜我要回慕容府去。”說罷,也不待柳若溪反應,人轉身就出門去了。
面對着一桌子的杯盤狼藉之景,柳若溪苦着一張臉,好不鬱悶。他怎麼就說出那番話來,真的將她給惹惱了。
綠春居中的夥計們發現,今日裡的老闆顯然心情好的很。連素來清冷的面容中,也帶上了幾抹笑意,同平日裡的嚴肅簡直是判若兩日。
拜慕容陌的好心情所賜,這日綠春居的進賬可是頗豐的。每到這個時節,便是春茶大批上市的時候。這哪家人家不愛喝茶,尤其在這京城裡,便以綠春居的茶葉質量最爲上乘。尤其是女兒家們愛飲的花茶,更是有百餘種呢!
又送走了一批客人後,天色已經有些變暗了。慕容陌叮囑了店裡的夥計們好生看店,便出了綠春居朝慕容府走去。
之前已經讓人去通知習沐雪了,她便早早讓人去買了菜,親自下廚煮了一桌子慕容陌喜歡的飯菜。
自從慕容陌成婚後,這對母女之間的感情也稍稍進了一些,不若過去那般劍拔弩張了。對此,習沐雪也有幾分熨貼,總歸是同女兒離了心,讓人難過罷了。但也怨不得旁人,都是她往日裡對她的苛責和冷漠,讓這個孩子早早就同她離了心。
慕容陌走進府門時,太陽已經有些偏西了。
落日的餘暉籠罩下,爲那名已經不再年輕的女子身上籠罩了一層輕薄的金色紗衣。
她心頭一動,走過去恭恭敬敬的喚了聲:“母親。”
習沐雪的眼睛有些溼潤,到底是這麼多年的女兒了,看着她從一個小小的嬰兒長成這樣秀麗的女子。過去母女二人
便鮮少交流,她成婚後,又居住在安平王府,這母女倆親近的機會便更少了。
“怎的今日一個人回來了?”她自慕容陌身後看看,見並沒柳若溪的身影不由好奇問道。
“嫌他煩人。”慕容陌說了一句,又道:“這初春的天氣還有幾分寒涼,還是進屋去說話吧。”
習沐雪連忙說:“爲娘已經給你準備了飯菜,快些進去吧,不然就要涼了。”
一進門,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慕容陌的視線不由在桌面上掃過,見全是自己喜愛的飯菜,不禁抿了抿脣。
晚飯間,習沐雪不斷的給慕容陌夾菜,笑容滿面的模樣,恍惚讓慕容陌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但再多的溫柔,也無法挽回失去父親的傷痛。終究都是因爲母親,讓她才失去了摯愛的父親。
慕容陌小口吃着菜,同習沐雪偶爾交談幾句,其餘時間便俱是沉默。
習沐雪雖有幾分失望,但慕容陌還願意回到這個家中,已經讓她十分的感激了。
飯後,習沐雪滿面笑容對她說:“母親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熱水,還有你的衣袍也都放在一旁了。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打擾,這院子裡的奴僕都已經遣散了。”
慕容陌對習沐雪道了聲謝,說了句讓她好好歇息,便關了房門。
站在門外,清冷的月光泄了一地,如同習沐雪此刻的內心。
女兒還願意回家,她已經很感激了,還在奢望什麼呢!到底是生分了啊,自她父親過世,自自己要求她背上這個沉重的包袱後……習沐雪深深的嘆着氣,轉身便離開了小院。
將整個人浸沒在溫暖的水中,渾身被熱意包圍着,瞬間感覺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慕容陌眯着雙眸,靜靜的靠在木桶上,滿足的嘆着氣。
肩膀被不輕不重的按摩着,那力道恰到好處。不會讓她感覺到任何不適,也緩解了她身體上的乏累。
“晚飯可曾吃過了?”她道。
那人回答:“不曾。就看着你們吃了。”
“傻蛋。”她噗哧一笑,轉過頭去,將水淋淋的身子便埋入了他的懷抱中。“這麼傻,乾脆餓死你算了。”
柳若溪絲毫沒有顧及自己被濺了一身的溫水,含笑着擁她入懷。“讓我餓死,你捨得嗎?”
慕容陌不由嗔了他一眼,說:“你自己都不在乎,我爲何捨不得?”
“還不是擔心你。你個小沒良心的,說了半句話便走了。害的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哪裡坐得住。”
“於是,便追來了?還當了回樑上君子?若是讓人知道了,你這安平王世子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同娘子比起來,這臉面哪裡有那麼重要?!你若不說,還有誰能知道。你就你的眼睛毒的很,一眼就發現我在樑上了!”他笑着擰了擰她的鼻尖,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倒是未曾發現你是何時來的?但依我對你的瞭解,怕是這夜晚總是要偷偷摸摸進來的。便是你我未成親前,這等事你可也沒有少做啊!”
柳若溪的臉皮厚的很,絲毫沒有感覺着臉紅,只說:“我若不看緊點兒,現在你哪裡能成爲我的娘子呢!這水快涼了,你早些洗洗,免得着涼了。”
“我累得慌,不想自己動彈。”她說着,便當真是一副疲乏的模樣一般展開手臂。
柳若溪心知她說的必定是假話,但妻子的身體可沒有看上去那般康健,這每到換季時,總是要病上幾日。因而柳若溪也耽擱不起,免得她真的害了病可就不好了。再者說來,他昨夜委實是過分了一些,讓她在凌晨前才睡下,本就不應該。
挽起袖子,男子絲毫沒有猶豫的幫妻子清洗着身子。
待洗淨後,直接取過一旁的外袍,便將人裹了進去,塞進了棉被裡。
慕容陌一進去,便感覺着被窩裡暖乎乎的。腳底下觸碰到一個橢圓的物什,隱約還有幾分燙腳,便說:“你何時在這被子裡塞了一隻湯婆子?”
“夜裡還涼的很。這兒又不比安平王府,我若不多照顧一些,你哪裡會注意。”他說着,扯過一旁的乾淨寢衣便給她換上。
慕容陌早已經習慣柳若溪的這種怪癖,凡事總是親力親爲,當然只限於在她的吃穿住行上。
收拾妥當後,她便躺進了暖乎乎的被窩裡,而柳若溪自然是任勞任怨的清理起了淨房。
夜色漸漸悽迷起來。
柳若溪將身子溫暖後,才小心的躺進被窩裡。剛一進去,便有一雙暖乎乎的小腳丫塞到了他的懷中。同時,慕容陌的聲音傳來:“天兒冷着呢,給我全身都暖暖。”
他一怔,一雙小手已經順着他微敞的衣襟探了進來。
“唔……偶爾享受一下這偷情的樂趣倒也不錯。”
夜色深沉。
在這微冷的臥房中,春意正濃。
一雙殘燭搖曳多姿,應合着那牀榻的搖擺,忽明忽暗。
(春日鬧·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