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着地龍的房間暖暖的,濃郁的藥味兒彷彿沉澱了一般,將這層溫暖愈發的加深了。
慕容陌接過藥碗,寬大的衣袖滑落,纖細的手腕脆弱的彷彿輕輕一捏就會斷掉。這樣的人,分明像是一名病弱中的少年,哪裡像在商場中行動果決的商鋪老闆。
柳若溪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深思。越是靠近,就越是感覺到他的身上彷彿掩藏了一個天大的謎團。令人忍不住想要探究,想要揭開那一層層疊加在一起的面紗。掩藏在這之後的,會是怎樣的一張面孔呢?
“慕容,你想有想要將自己隱藏起來的欲/望嗎?”
“隱藏?”慕容陌抓着湯匙的手指一頓,看向柳若溪的目光滿是諷刺。“每個人都會有想要將自己隱藏起來的欲/望。世子殿下你,難道不也是如此嗎?在安平王世子的外表下,不也隱藏了許多問題嗎?比如,隱香園的存在。”
“你倒是敏銳。連這個都被你發現了,還真是可怕啊!”捂着胸口,做出一副驚怕模樣的少年,卻偏偏是帶着笑容。
慕容陌斜睨了他一眼,語氣中頗有幾分嫌棄的意思。“在下倒是覺得,世子殿下總是喜歡做出一副女子的做派,才讓人覺得可怕呢!”
“女子……”柳若溪的嘴角一僵,放在胸口的雙手也緊緊握在了一起,“做派。明明是你自己長得比較像女人,爲什麼說我啊!”他忍不住吼了起來。
“女人?在下倒是以爲,世子殿下更像一些呢!”慕容陌挑眉,上下打量着他的穿着。“比如,這衣着。”
好端端的,這話題怎麼又轉到這上面去了。柳若溪狠狠的放下自己的雙手,揪了揪自己的衣襟,將微敞衣領下露出的鎖骨遮了個嚴實。“不要盯着我的衣服看。”他喜歡紅色,因爲紅色像火焰一樣,可以讓人感覺到溫暖。
“因爲世子殿下實在是穿的太招搖了。”慕容陌將剩下的藥汁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令他皺了皺眉。
“我幫你放在一邊。”柳若溪將他手中的藥碗接過,輕輕的放在了一邊。
雖然對慕容陌來說,這個動作與其說是‘接’,倒不如說更像搶一些。不過這些小事,還不值得在意。
“說罷,你今日又來到我這裡,是爲了什麼?”
“看到你不在綠春居里,就過來了。”沒想到正巧發現你患了風寒,可真巧啊!“你這裡和王府裡倒是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冷清。”
“清清冷冷的也好,安靜。”
柳若溪笑了一下,說:“確實。”
湯藥中加入了助眠的藥物,不過片刻,慕容陌就不停的揉着眼睛,阻擋着瞌睡蟲的侵襲。
見狀,柳若溪起身告辭,還他一個安靜的睡眠時間。只是出門時,他還不太放心,仔細看過門窗,見沒有冷氣闖進來,這才離去。
注視着他的背影,慕容陌忽然一嘆。兩個本是敵對的人忽然成了朋友一般,真讓人難以接受。
柳若溪離開慕容陌這裡,便去了丞相府。
見賀子瀾總算是走出了房門,終於鬆了口氣,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說:“我還以爲你要一輩子待在房間裡不出來了。”
好友的擔憂令賀子瀾有些抱歉,便微笑着解釋:“在房間裡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對於元姑娘,總歸是我來的晚了一些。不過她幸福就好,這樣我也能安心。我有些慶幸,沒有同她進一步認
識。不然,以懷安王世子的模樣,可要把醋桶擺在眼跟前,才舒服呢!”
“噗——”柳若溪給賀子瀾的話逗笑了,一想到柳越澤抱着醋桶狂飲的模樣,就感覺好笑的很。“你還別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喜歡吃醋的人。你沒看那天,我盯着你的模樣,都快把你吃了。說起來那女子的姿色也一般,怎麼你們兩人竟好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
賀子瀾微笑道:“感情的事哪裡有那麼簡單。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好的事物總會令人心馳神往。但也莫要忘記了,愈是美好的東西,便愈發的危險。娶妻當賢,即便她的容貌不是極美的,但若是你真心喜愛她,就會覺得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容貌固然能增添好感,在人羣中最先看到的也是擁有美麗容顏的人。但我看重的還是內心的世界,擁有再美麗的臉孔,但內心卻猶如淤泥一樣髒污,這樣的女子,如何能喜歡。你可以這樣想,不是她的容貌不美,只是恰恰在我喜歡上她的那一刻,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罷了。
”
柳若溪對於感情並不瞭解,不然也不會被仙兒的三言兩語就欺騙。如今回過頭來再看,會發現她的騙術是如此的拙劣。那時他的身邊只有子瀾這一名好友,所有人都因爲他狼藉的名聲而退避三舍,仙兒是唯一一個對他真心相待,並且對他微笑着的人。只不過,這一層真心和微笑,卻僅僅只是因爲了他的身份。安平王世子,將來會繼承王位的人。這樣的人,若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將會是多麼大的殊榮。
這些令柳若溪每每想來,都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竟然看不清這女子險惡的內心,竟想突破家中的重重困難,將她迎娶過府。說到底,都是自己太不成熟了。以爲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中,這才栽了這樣一個大跟頭。
“這幾天,你都在做做什麼?”賀子瀾拉着他坐下,倒了一杯熱茶給他。
“無所事事。”柳若溪忽然想到一件事,也顧不得去喝茶,忙將同慕容陌之間的事告訴了賀子瀾,只是隱去了刺青一事。他下意識的不想讓賀子瀾知道,因爲這個紮在他系統耨的一根刺,更多的時候則是像一個秘密一樣,讓他不願意同別人去分享。
“你確定慕容陌所說是真?我說過,他爲人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簡單。”
“我已經找人查過了。還有一點,讓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賀子瀾抿了一口熱茶,問道。
“他最近好像受到了什麼打擊,說不上來是什麼。但總給我一種不好的感覺,好像他身上會出現什麼事情一樣。”
“暫且不談他的事了。你可知道,玲瓏郡主進京了。”
“我是打算告訴你的,但誰讓你閉門不出的。怎麼,看你這幅沉鬱的模樣,不小心遇到他了。”柳若溪本是調笑,然而他的話音落下後,賀子瀾果然沉沉的嘆了口氣。他一驚,不由道:“不是吧,真的遇上了?!”
賀子瀾一臉沉痛的點着頭,嘆息說:“我哪裡想到會這麼巧,竟然在母親慣常吃的那家點心鋪子前,遇到她了。”
“嘖嘖,難道就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嗎?”柳若溪有些好奇的問。
“你以爲會發生什麼?”賀子瀾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
“當然是不知不覺把人解決了。”
安靜的房舍中,顏越澤的話語忽然響起。
趙如雲一驚,有些不確定的問道:“真的要如此嗎?”
顏越澤眯着眼睛看她,似笑非笑道:“莫不然呢?你打算如何。當然,讓他無力進行謀反一事,也未曾不可的。但我以爲,還是讓他不要在這個世界上出現,是最好的結果。陛下果然已經知道了他和瑞王之間的協議,只待他們一有異動,就會將他們通通拿下。雖是同胞,但以陛下隱忍這麼多年來看,必定不會讓這件事輕易瞭解。”
趙如雲看着茶館外的天色,清清郎朗,卻多了幾分沉鬱。不過是清晨而已,卻讓人如此壓抑,彷彿將有一場暴風雪降臨一般。
“那就依世子殿下的意願。他一人死,總比所有人要死來得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他拖累小姿!”小姿是她的命,她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託。父親年紀大了,早已經辭官回鄉了。她在京城中孤立無援,小姿日後出嫁,能倚靠的只有身後的懷安王府。所以,懷安王府是絕對不可以出事的,絕對不可以!
“王妃果然深明大義。但若要柳奚死去,卻也不能做的這麼明目張膽。陛下雖允我下手,但以陛下的心思,是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若你我真的下手害了柳奚,怕接下來下獄的就是你我了。所以,必須詳細計劃,再做打算纔是。近來的手下的人說柳奚京城出府,同一名年輕的少女同遊?這件事,你可知曉。”
趙如雲一嘆,幽幽道:“他的事情我哪裡清楚。不過倒是聽說,他已經好久沒有去紅姬那裡了。”
紅姬這個名字令顏越澤眯起了眼眸,“紅姬是柳奚的寵姬?”昨日他歸來後,暗衛便將一日之事全部告知於他。其中,便有紅姬上門窺視自己妻子一事。紅姬是柳奚的人,她的行爲到底有沒有柳奚的授意呢?
“準確說,紅姬只是一名侍妾,是王爺從樓子裡贖回來的。這個女人可不簡單,王爺在風月場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讓一名妓子進府。”
“這一點我自然知曉。聽人描述,她也不似個簡單的。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了主意。紅姬,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世子殿下的意思是?”趙如雲目露精光,笑問。
“便是王妃以爲的。”
“如此甚好。世子殿下果然機智,這樣妾身也可以放心了。”
驛站中,微風送入,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氣。
柳倩惜正讓人將自己的衣裙拿出來自己挑選,明日便是去懷安王府拜訪的日子了,她也得好好準備一些,莫要丟了瑞王府的臉面纔是。至於柳婲,原本打算讓她一同前往,但柳倩惜還是否決了這個決定。她並非是怕了柳婲,而是擔心她會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雖說她已經看出了她的心思,但第一次去王府拜訪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她給攪和了。
“郡主以爲這件衣裙如何?”婢女手中拎着一件石榴紅的裙子,小心的問她。
柳倩惜坐在一旁,仔細看過這件衣裙,輕輕點頭。“去將我那套紅寶石的頭面拿出來,配上這裙裳也是極好的。還有我那件火狐毛皮的裘衣,不要讓人小瞧了去。待明日時,你們也好好打扮一番,畢竟此次代表的可是我瑞王府的臉面。”
“郡主請放心,婢子們都曉得。”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開始運轉起來,每一顆都看似無關,卻都牢牢的咬合在一起。京城的風向早已變化,掩蓋在平靜表象下的,是洶涌而來的潮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