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略有陰翳。清晨時,便有幾團烏雲接踵而來,將蔚藍的天空遮蔽的嚴嚴實實,平添幾分壓抑。
冷若寒吃過早膳後,便沏了一壺香茗,拿起一本醫術,坐在窗邊閱讀起來。
屋檐下有排排精緻的銅鈴鐺,每當風過時,便傳來悅耳的鈴音。此刻,正有微風舞動,送來串串銅鈴聲響。
一隻翠色羽毛的小鳥歡快的從樹間飛來,穩穩的落在了冷若寒伸出的指尖之上。
“飛鸞,看來咱們有客人上門了。”聲音清澈悅耳,只是如寒天飛雪,冷颼颼的,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
名爲飛鸞的鳥兒從他指尖躍下,站在窗弦之上,用鳥喙整理着自己的羽毛。而冷若寒則繼續看書,彷彿方纔說過的語句只是囈語般。
約莫一刻鐘後,一道人影飛過院中遍植的繁花,出現在了冷若寒面前。
冷若寒並未擡頭,只道:“你來這兒倒是稀罕,難不成江湖中還有人傷了你不成。”待聞到一股淺淡的血腥味兒,他擡眸去看,怔了怔,才道:“原來不是有人傷了你,而是你學人家去做了採花賊不成。”
來人一襲素淡的白衣,衣料很是華貴,即便沒有日光,也彷彿有光華之色。更別說,衣領處那細緻的紋繡。只是此刻那一襲白衣卻是凌亂不堪,還滿是髒污,看來已經好幾日不曾換過衣衫了。而且,在他的衣領衣袖出還沾有血跡,此刻已經凝結成了古怪的赭色。向來打理整齊的髮絲,也隨意挽着,幾綹髮絲落在額前,倒是多了幾分落拓不羈的狂放之感。
男子年紀看起來不大,容貌精緻宛如玉人,眉宇飛揚,薄脣輕抿,一副愁然之色。而在男子懷中,卻抱着一名散着頭髮的女子。那女子雙目緊閉,面色如金紙一般,脣色淺淡,鼻間呼吸幾不可聞,看來已經時日無多了。讓人訝異的是,這女子確實渾身裹在一件男子的披風之中,披風下的一角隱約能窺到一抹白嫩,正是女兒家嬌嫩的腳趾。
冷若寒只看了一眼,便將這二人看了通透,自然也是有心打趣。他料想,那女子怕是除了那件披風,渾身可是不着寸縷。若是這一情形出現在其他人身上,他自然不會覺得奇怪。可若是眼前的這個人不叫顏越澤,不是無情公子的話。
江湖人都知,無情公子喜怒無常,對於女子更是不假辭色。況且
那女子面容平凡,何意惹得無情公子青睞。
顏越澤也顧不得同冷若寒寒暄,只慌忙道:“你且快來看看她,到底有沒有有救!”
冷若寒是一名大夫,且醫術精湛。只是他一向淡泊名利,自認乃山野閒人,自然是不會爭搶一個響亮的名號。同顏越澤認識實屬偶然,兩人認識到如今,也已經約莫二十幾年了,比摯友還有親近幾分,說是親人也不爲過。
看着好友一臉焦急,冷若寒也不拿喬,忙從屋子裡出來,替那女子診脈。“她……這是?”翻查看了看女子的口腔,冷若寒皺眉道。
眼見着顏越澤吱吱唔唔,眸光閃過,冷若寒心知這其中之事必定不會簡單,當下也沒有追問,只指揮着顏越澤將人送入房間裡去。
顏越澤偶爾會在他這處小住數日,冷若寒便在他這院落中給他安排下一個房屋,日日有人打掃,整潔的很。
小心將懷中的女子放在榻上,顏越澤慌忙道:“可還有救?”這幾日他沒日沒夜的朝這裡趕,生怕他一耽擱,便讓女子的香魂消逝。已經有好幾日不曾休息,吃過一餐飯了。幸而他身負內力,身體強壯,不然還真吃不消。
冷若寒淡淡看了他一眼後,方纔說道:“幸虧你來得及時,不然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我雖不知道她爲何如此,卻也會用心救治。倒是你,待我將這姑娘救下後,且聽你說說這個中緣由。現在,你出外去等候,順便將我兩名徒兒叫進來。”
顏越澤不敢耽擱,出去後通知了回元回春二人後,便等在門外。
回元回春二人乃是一對龍鳳胎,因出生在一個鄉村裡,被當作凶兆扔出去祭喂野獸,恰好被外出採藥的冷若寒給撿了去。在這兄妹二人之上,還有一名爲妙手的師兄,最擅於醫治外傷,被委派去管理冷若寒的幾個藥鋪去了。
“師傅,徒兒需要準備什麼?”才十六歲的少女,卻像個冰塊子似的冷冰冰的,簡直同冷若寒這性子是一個模子摳出來的。每次回元想到總要長吁短嘆一番,說妹妹同他沒有一點兒相像之處。
“爲師已經開好了藥房,回元去煮藥,藥方就在桌上。回春你過來,取爲師的金針來。”
房間裡有條不紊的救治着病人,顏越澤在外面焦急的連靴底都要磨穿了。看到回元出來時,他臉上閃過一絲驚喜
,待看到他去向的是藥房的方向,眼底又是一片的黯然。
顏越澤自這麼大以來,所殺之人怕是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會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決絕的死去。那時,他不過是想嚇唬她一下的,真的。他所說的一切都是騙人的,就是想讓她求饒罷了。畢竟,他可是極爲喜歡吃她煮的面,怎麼會殺她。
但他沒想到,就在他推門的那一刻,她竟然會選擇咬舌自盡。當看到鮮血從她口中噴出,她笑着闔上雙目時,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着不能讓她死去。飛快的點了她的穴道止血,隨意拿起自己的披風將人從房樑上放下來,便迫不及待的運起輕功尋到冷若寒這裡來。所幸他來得及時,她還有救,不然他可要被愧疚壓死了。
他殺人一向憑自己的心情,但那些人大多是有招惹到他,女人他確實很少動手的。如今,也只對十名女子下過殺手。最近的一名是那花樓中的花娘,遠一些的則是當年看上他的樣貌對他下藥的所謂世家小姐。他真的只想讓她服軟,沒想讓她死掉……
時間過得飛快,待冷若寒給元小珍縫合好傷口,取下她身體上的金針,已經是日頭偏西了。好端端的一整日的時間便過去了,待他直起身子時,方纔覺得天色竟然悄悄變暗了。
“回春,一會兒你給她喂藥時,切莫碰到她的舌頭。”
回春點了點頭,道:“師父儘管放心,回春省的。”那姑娘傷的便是舌頭,要是給她不小心碰到了,他日長歪了可怎麼辦。
聽到“吱呀——”一聲門響,顏越澤忙衝過來問道:“寒寒,她怎麼樣了?”
冷若寒淡漠的掃了身後一眼,道:“自然是沒事了。離吃晚膳還有一段時間,你隨我來,我倒要問問看,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
這一畫面在別人看來,倒像是老子在教訓兒子了。這二人年齡相仿,但因顏越澤幼時離家,身邊並無他人教導,而冷若寒又少年老成,許多道理卻都是他親自教會顏越澤懂得的。便是顏越澤的武功,也是冷若寒巧合下得到幾本武功秘籍,給他讓他自學的。
從某一方面來說,冷若寒倒像是給顏越澤授業解惑的師長了。
平日裡,兩人相處時同平常的友人無差別,但若是顏越澤做錯了事情,可是會被好好教訓一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