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越澤不過今年剛剛成親,卻已經體會了一把當父親的感覺。
躺在自己懷裡哼哼唧唧,一點兒都不老實的女子哪裡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矜持,倒像是一名小娃娃一樣,正宣泄着自己的不滿。
顏越澤險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不然怎麼會聽到她不滿的抱怨:“鼻涕流下來了,流下來了……”
垂眸一看,果然女子的鼻子下掛着兩串亮晶晶的液體。
顏越澤沉默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滯。
元小珍的鼻子堵得難受,整個人有昏的不行,加之又有說不出的委屈,便哇哇大哭起來:“嗚嗚嗚嗚……都欺負我……都欺負我……”
這馬車的隔音效果甚是好,平常的聲音幾乎無法穿透出去。只是此刻衆人都憂心主母患病,車馬隊中只有馬蹄和車軲轆碾壓地面的聲音。因而元小珍這一聲哭泣,簡直可以被稱之爲是石破天驚了。
坐在馬車裡的王管家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忍不住看向後方。這是怎麼了,夫人還病着,公子怎麼都不懂得讓着點兒。
顏越澤看着元小珍毫無形象的在車廂裡打滾,無奈的扶額。
忽然,元小珍停止了運動,抓着胸口乾嘔起來。
她今晨不曾吃過早飯,胃裡僅有的東西方纔都已經吐出去了,此刻眼圈兒都憋紅了,也只吐出幾口酸水來。
趴在那處,整個人難受的直哆嗦,幾乎快要崩潰了。
顏越澤大驚,忙將她攬入懷中,就看見元小珍耷拉着腦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當然,那兩條頑強的鼻涕還始終掛在臉上。
忽然,他憶起《馭女心經》中有言明,說女子在病中,容顏憔悴最是需要人來安慰的。而自己安慰是到了,但卻不懂得順應她的心意。
忙將哭的一塌糊塗,面孔慘不忍睹的女子小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顏越澤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帕子,便拿過方纔丟在一邊的元小珍的外衫,把她的臉擦乾淨。
鼻子裡總算是舒服了,元小珍才扭着身子,往顏越澤的懷裡鑽了鑽。
總算是不哭了。
顏越澤終於鬆了口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哄着她睡覺。他儘量不去觸碰她的右肩,免得碰到她的傷口,讓她又痛哭起來。
許是顏越澤的寬慰起了作用,又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柔,也有可能是元小珍實在是太累了。不多時,就縮着小小的身子睡了過去。
“唉……”顏越澤嘆道,小心的環着她的身子,空出來的一隻手去拉扯剛纔被她滾到一旁的毯子。這麼鬧起來,還真是讓人心疼呢!
“快些好起來吧,笨丫頭。”這樣讓我怎麼能安心啊!
入夜前,衆人總算是抵達了一家鎮子上的客棧。
客棧中沒有一個客人,在這樣的小地方,也不在要道上,每天能有一單生意也不錯了。
而今日註定不同,掌櫃的翹首以盼,就等着大主顧呢!早在半個時辰前,就有人快馬過來,說要包下他們的客棧。這可把掌櫃的給高興壞了,簡直合不攏嘴呢!
這等啊等啊,掌櫃的總算是見到了傳說中的大主顧。看着那浩浩蕩蕩的車隊,掌櫃的就彷彿是看到了一隻只的銀錠子正朝自己跑來。
已經到了客棧,元小珍還沒有醒來,顏越澤便給她圍上毯子,小心的抱着她走下了馬車。
一到客棧,衆人便開始忙碌了起來。煮飯的煮飯,煎藥的煎藥。
而
掌櫃的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也沒有派上用場,因爲顏越澤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徑直就抱着人上樓了。
看着男子的背影,掌櫃的眨了眨眼睛,暗暗爲這個痛失掉的可以和貴人結識的機會而後悔。
將人輕輕放在牀榻上,顏越澤摸了摸元小珍的額頭,見沒有那麼滾燙,才稍稍放下心來。
晚膳時,衆人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的。
元小珍期間醒來,只喝了一碗藥,但什麼都吃不下。
顏越澤雖不願意勉強她,可是她一整天什麼都沒有吃,無論如何也得吃一些,不然身體是絕對受不住的。
連哄帶騙喂下了小半碗的粳米粥,顏越澤這才又抱着元小珍讓她睡下。
真是不容易了。不過是喂個飯,他就出了一頭的熱汗,不過好在是她把東西吃下去了。
看着元小珍蒼白的臉色,顏越澤期待她快些好起來。
只不過,顏越澤的放心顯然太早了。
剛至半夜,他正在睡夢中,忽然感覺懷裡異常的火熱。迷迷糊糊還當是睡着熱炕,便掀開被子打算往旁邊睡一睡。然而手下觸碰到的柔軟軀體讓他瞬間回神,忙睜開眼睛。
房間裡燃着一隻蠟燭,讓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女子臉上的燒紅,聽到她斷斷續續難過的呻/吟聲,顏越澤徹底驚醒了。
連鞋子都沒顧得上穿,顏越澤就穿着一件中衣跑到門口大喊:“大夫大夫!”
瞬間,整間客棧都被驚動了起來。
老大夫也是慌忙中醒來,衣衫凌亂的提着藥箱就跑了進來。
他進門時,元小珍正趴在牀邊嘔吐,整個人顫抖着,看起來難受極了。而顏越澤就在一旁輕輕拍在她的後背,整個人都被籠罩上了一層名爲緊張的氣氛。
診過脈,老大夫也是一臉不解。“按理說夜裡是不該再嘔吐了。”
顏越澤懶得理會,只道:“快把她治好!”
從藥箱中取出金針,老大夫讓顏越澤將人放在牀上躺好,便迅速的下針。
幾針下去後,元小珍果然不再顫抖了。
如此,老大夫才得空擦了擦被男子磅礴的殺氣驚嚇出來的冷汗。
“公子好生照顧着,老奴讓人去煮藥來。”
“唔。”顏越澤沉沉的應了一聲,給元小珍掖了掖被角,看着她漸漸睡去,眉宇間的皺褶始終沒能平靜。
藥終於煎好了,喂藥便成了一個難題。
顏越澤讓桃花等人退下,自己看着藥碗,嘆了口氣,飲了一口,俯身撬開元小珍的牙關,將藥汁一口一口的哺餵。
徹夜未眠,元小珍身上的溫度總算是降了下來。
第二日清晨,元小珍醒來時嗅到的就是滿屋子的藥味兒。
看着陌生的牀帳,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是病了。
“肚子餓不餓?”顏越澤端着一碗白粥進門,見她醒來便問道。
元小珍眨了眨眼睛,輕輕應了聲:“嗯。”
顏越澤走進看了看她的神色,見她確實已經清醒,這才鬆了口氣。
昨夜當真把他嚇壞了,雖說高熱退了,但沒一會兒竟說起了胡話,折騰了一晚上,到天明時,才真的安靜下來。
昨天一整日幾乎未曾進食,元小珍雖沒有胃口,卻也真的餓了。
顏越澤將粥碗放在一旁的矮墩上,上前穿過元小珍的後頸,給她的背後墊了一隻枕頭,這纔將她輕輕的扶了起來。
這近乎是擁抱的
姿態,元小珍已經無力理會了。她現在真的好累,整個人都沒有精神。甚至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簡直像一塊吸飽水的海綿不能動彈。
顏越澤已經照顧了她整整一天,今天做起餵飯的事來自然是得心應手。而且元小珍也表現出了高度的配合,沒有像昨天他必要唱歌講笑話才吃飯。
一小碗的粳米粥盡數進了肚皮,顏越澤見她胃口很好的模樣,不禁問道:“曉曉,可還要吃些?”
“吃不下了。”元小珍輕輕搖了搖頭。
大夫告訴顏越澤要讓元小珍靜養,這一來必定要路程要耽誤一些時候。不過顏越澤本來也不着急,自然是不會有任何負擔。倒是元小珍不清楚這其中暗含,每次看到顏越澤總是一臉愧疚的模樣。
顏越澤心思狡詐,利用元小珍的愧疚,可是將好生討了些好處。
元小珍不知自己被佔了天大的便宜,每每顏越澤逼着她喝藥,她都會閉着眼睛一飲而盡。
只是,她這身子虧空的厲害。這熱是退下去了,轉眼就又燒上來了。
顏越澤看着她每日病怏怏無精打采的模樣,着急的嘴裡都燎起了好幾個火泡,整個人憔悴的,倒更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這日元小珍的高熱是退了一些,但還是燒着,躺在牀上裹着被子難受的直哼哼。昏昏沉沉的,連她自己都怕自己就這麼給燒成傻子了。
從小到大她又不是沒有病過,發燒更是尋常極了。但還是第一次病的這麼重,害她以爲她幾乎挺不過來,沒準兒下一刻就會見早就上天堂的父母了呢!
但每次從昏迷中醒來,總會看到了一雙擔憂的眸子。
元小珍有些困惑,若是顏越澤只是想嚐嚐新鮮,又怎麼會日夜守在自己的病榻前。這些時日,顏越澤對她的殷勤呵護她自然是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否則也不會任自己接受一個男人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是,顏越澤畢竟是在古人,在這樣封建的制度長大的男子,某些事情的價值觀顯然不會同她一致。正如現代女性會覺得一夫一妻制是理所應當,可是在這兒三妻四妾纔是平常。如今她雖是掛着顏越澤之妻的名頭,但難保他不會在哪一日生出想要納妾的心思。以他的容貌和身份,她這樣平庸的面容怕是過不了就膩了。
元小珍不敢託大,她從不認爲自己是什麼絕色美人,能將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可是她又害怕,因爲她竟對這個男人的照顧如此的習慣,好像已經經歷了許久這樣的場景一般。她不想讓自己軟弱,可是那個懷抱又是如此的溫暖,讓她只想沉浸在其中,不想脫身。
這樣的自己,元小珍忍不住想要唾棄。明明說好了等到顏越澤膩了便離開,可是眷戀他的溫柔竟沒有了先前的強硬。她的婚姻愛情觀,連在現代也是獨有一份兒,不然也不會蹉跎這麼多年歲月,連一個男朋友都沒有過。可面對着顏越澤時,她心裡有有着那麼一丁點兒的期待。或許是因爲顏越澤曾經因爲母親的原因向保證過,日後只有她一個人。但也有事實告訴她,男人的誓言一向是做不得準的。
顏越澤推門而入時,見元小珍正盯着牀帳,雙目放空,顯然是在發呆。他不由得擔憂上前,將剛剛煎好的藥湯放在了一旁。
“怎麼了?又燒了嗎?”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只稍稍有些溫度,才長吁了一口氣。
“我的病斷斷續續拖着不好,這客棧也住膩了。不如讓馬車行的慢一些,還是上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