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顧名思義是以梅花爲名。
然而,在這梅園中,這麼多年來,卻一直都只有一株梅樹。當年的大樹,因爲無人打理,枝杈橫生,已經快要在整座小院中撐開了一支巨大的樹傘。
梅樹上攀附着一朵朵的花骨朵,怕用不了多久便會競相開放。
這裡並非是正妃居住的院落,而是顏麗華在柳奚第一次欺騙她迎人過門時,搬來居住的地方。算算時間,一轉眼已經是二十幾年的時光了。而這座小院,也空了十幾年。
站在門口,顏越澤看着這座小院,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惆悵,和對往事的追憶。這裡有他快樂的,痛苦的回憶。但無論哪一種回憶,都是讓他珍惜不願失去的。
“越澤,可是不喜歡這個地方?”柳奚有些忐忑的問。
“不,我很喜歡。”留有母親氣息的地方,他怎麼會不喜歡,顏越澤的目光中滿是複雜。就在這棵梅樹下,母親的人生走到了最後,再也沒能留下一點點的痕跡。
顏越澤抱着懷裡昏昏欲睡的嬌人兒,朝主屋走去。剛一靠近,便有兩名美貌的婢女迎了出來,對他盈盈一拜,嬌聲喚道:“世子殿下安好。”顏越澤不由得將視線看向站在柳奚身邊的趙如雲。
見兒子似乎是不喜歡這兩名婢女,柳奚忙替趙如雲回答:“越澤,爲父怕你身邊沒個人照顧,這才讓王妃特意準備的。”
看清了趙如雲眼中的算計,顏越澤微勾脣角,眼底卻是一派冷然。這後宅中的算計手段真是乏味,這麼多年來也不知道換換法子,看着都讓人覺得厭煩。“不勞費心了,我身邊不缺人照顧。”
桃紅和柳翠適時的走到他身邊,對柳奚和趙如雲恭敬道:“王爺王妃,公子一直都習慣奴婢照顧的。”
兩人一直都只注意顏越澤了,此刻才發現他身邊竟有兩位如此貌美的丫鬟。柳奚的眼睛一亮,而趙如雲則是眸光暗沉。
夫妻倆的表情通通落入了顏越澤的眼裡,愈發的不屑起來。看來年紀大了,也不挑嘴了,什麼樣的人都能下口了。但桃紅和柳翠可是曉曉的人,他還動不得。不過是名繼室罷了,就妄想左右他的人生。他連柳奚都不看在眼裡,你區區一個趙如雲又算得了什麼。
“時候也不早了,我一路上舟車勞頓,也乏了準備休息了。”
正窩在顏越澤懷裡的元小珍險些因爲他這句話笑出聲來。舟車勞頓,也虧他說的出來。這從福臨客棧到懷安王府,連半個時辰都用不到,就把他累着了?
柳奚同趙如雲也不是傻瓜,自然聽出了顏越澤話中的推諉和漫不經心。兩人都是高高在上,何曾被人這樣落過臉面。柳奚更是如此,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的兒子,他一個當爹的竟然要看兒子的臉色行事,真是可惡!但他告訴自己要忍耐,定然是越澤這些年在外面受了苦,和自己生疏了。
強壓下火氣,柳奚擠出一個笑臉來,對他說:“既然越澤累了,爲父也就不打擾你了。”說罷,一扯趙如雲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外走。
趙如雲被人落了臉面,正覺不快呢!又被柳奚拉拉扯扯走了出來,周圍還這麼多人看着,愈發覺得憤怒不已。
只有柳姿在離開時將目光放在了顏越澤身上,但而後也追隨着衆人離開。
梅園總算是恢復了寧靜。
顏越澤讓人去將大門關好,
便帶着元小珍走入了房間裡。而其他人,自然是四處看看,好好整理一番了。
作爲當年顏麗華居住的院落,雖然經過了十多年的空置缺少人氣兒,但該有的設施還是有的,這也讓王管家放心了許多。看公子的態度,定是不會在這裡久住的。但即便如此,也要讓公子和夫人住的舒舒服服纔是。招呼着僕從們快些整理,務必要輕聲,可不要打擾到了屋子裡的兩位主子。
顏越澤輕輕將元小珍放在牀榻上,又問:“很冷?”
元小珍點了點頭,這被子沒人睡過,冰冰涼涼的,好不舒服。“冷呢,很冷。”似乎撒嬌已經成了習慣,讓她不由就對顏越澤放軟了語調。
顏越澤何等心思,哪裡會覺察不出元小珍的轉變。一方便感激因爲病痛讓她依賴自己許多,另一方便也心疼她忍受的疼痛。“乖乖的,我讓桃紅去給你煮薑糖水,再生上暖爐就不冷了。”
“嗯。”元小珍緊緊抓着被子,輕輕點了點,還不忘囑託他:“你可要早點兒回來,我一個人有些害怕。”到底是陌生的地方,這房間又是如此的空曠,她自然是感到害怕了。
這番話在顏越澤聽來,更是愈發的憐惜。捧着她的小臉,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才道:“好,我一會兒就回來。”
出門後,便讓桃紅和柳翠去準備薑糖水,順便將大夫開的藥煎好。
“公子……”王管家忽然出現他身邊,略帶憤怒的說:“這裡備下取暖的木炭,可都是普通的貨色。”
“哦?”顏越澤挑眉,饒有興致的問:“你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這偌大的一個懷安王府,供給我這位世子的木炭,是次貨?”
王管家嘆了口氣,道:“老奴去炭房看過,的確都是普通的,而且份量不足。怕是隻能支撐五六日,看來這位王妃是要用這種法子打壓公子您啊!”
“我倒是以爲,她覺得我在外這麼多年,沒有見過世面呢!”
“母妃啊,那個人就是哥哥嗎?”一回到房間裡,柳姿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趙如雲正在氣頭上,聽到她的問話,頓時沒好氣的說:“前幾天還叫他是那個人,怎麼現在就這麼親熱!”
柳姿小心的吐了吐舌,扯着母親的手臂嬌聲道:“發現沒有想象中的討厭。而且母妃不覺得,那人長得很好看嗎?”
“那個人女人的兒子。”對於顏麗華,趙如雲說不出是恨,還是厭惡。自己的丈夫時常提到那個女人確實令她心有不快,但只要一想到那個人是因爲什麼而死的,她就恨不起來,甚至還有些同情她。彼時她也只是一名懷春的少女,期待着有一名英俊的夫君,深深愛着自己。當她遇到懷安王時,她也是這麼認爲的。甚至爲他和顏麗華的愛情所感動,後來顏麗華病逝,懷安王要娶她過門時,她還沾沾自喜要擁有這樣的男人。
但是很快的,她就發現。她把一切都想象的太美好了,顏麗華並非只是病死的,她是被這個男人硬逼着死去的!原來他們之間的愛情不僅不會讓人覺得羨慕,還是會覺得虛僞。她看不起柳奚這個男人,因爲身爲一個男子,他所發出的誓言必要實現!但是他不僅背棄了自己的誓言,還大言不慚說顏麗華是他的真愛。這樣的男人,她不齒。慢慢的,這些年也就這麼過了下來。雖然偶爾也會因爲柳奚而嫉妒憤怒,但也已經不會對他有一點的愛意和期待
了。
忽然想到這些,她心頭的火氣竟奇異的平靜了下來。那個孩子對他們這麼冷淡,是因爲母親的死,而引起的吧。好笑,都是因爲柳奚啊!
深深嘆了口氣,趙如雲警告自己的女兒。“那人雖然是你的哥哥,但你也不要靠的太近。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母親會爲你謀一門好親事,你可切莫在這期間給我惹出什麼岔子來!”心知自己的女兒是什麼秉性,趙如雲一臉嚴厲的說:“我會給你安排兩名教養嬤嬤,讓你好好學習一下規矩,免得他日嫁人後,被人認爲我這個母親沒有把你教好。”
“母妃!”柳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吼道:“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天知道她有多麼討厭學規矩,那羣老太婆真的是吵死了!
“這可由不得你。”趙如雲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自個兒回去吧,我今天沒有心情聽你吵鬧。”
“母妃……”柳姿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只是狠狠的跺跺腳,就跑了出去。
“王妃,郡主她……”容嬤嬤一臉擔心的看着少女遠去的背影,走了過來欲對趙如雲勸導。
“不要去管她。柳越澤既然回來了,這王府中的風向就變了。她若還是每天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的憑自己的性子胡來,我這個母親也容不下她!柳越澤對我的印象不好,若是小姿往他面前湊去,難免他不會覺得是我特意安排的,對我可能會更加厭惡。若是因爲這個小小的過去讓本來就不牢靠的關係有了罅隙,影響到小姿日後的前程,那可就麻煩大了。”
“是老奴考慮不周了。”容嬤嬤忙道。“只是對於世子,王妃打算如何……”
趙如雲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她想到了什麼,不禁大叫一聲:“遭了!”
容嬤嬤也給趙如雲嚇了一跳,忙問:“王妃,可是發生沒什麼事了!”
“小姿方纔的話到讓我想到了……”她本以爲那柳越澤在外漂泊這麼久,必定是無比的落魄,因而也爲在意柳奚的話,只是將梅園草草的整理了一番。但今日一見,發現此人氣度不凡,哪裡像是漂泊在外朝夕不保的模樣。“快去,快去讓人撥一批銀霜炭送過去!”
“王妃這是?”
“唉~都怪我想左了,給梅園準備的是普通的木炭,而且份量還不足,我料想他不會察覺。但今日一見……若是他將此事拿到王爺面前去說,我可就百口莫辯,有口難言了。王爺最近本就被那紅姬蠱惑,怕是因爲這事要給我治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呢!”
容嬤嬤一聽,便嚇了一跳,忙安撫趙如雲。“王妃別擔憂,老奴這就去處理此事。”
那廂顏越澤正同王管家說這木炭之事,門外就有人說道:“勞煩開一下門,小的是來送木炭的。”
王管家看了眼門口,對顏越澤道:“公子您看?”
顏越澤勾脣一笑,道:“無事,看來這趙如雲倒也不笨。這件事便當作沒有發生,將那些木炭收下吧。”不過,這趙如雲的腦筋確實不大機靈。雖說他很有可能是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但她不知主動示好,反而盡力得罪,若是他真的在日後承襲王位,哪裡會有她的好處。
小廝被容嬤嬤叮囑過,小心的把木炭送進炭房,並不着痕跡的將原來的木炭轉移。同王管家告退後,便返回通告容嬤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