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喲……慢點兒,這麼好的茶,灑了就可惜了!”
玄衣老者雙手將茶杯送到嘴邊,輕輕一聞,愜意地點了點頭,接着一口將杯中熱茶喝下,嘴脣上和下顎花白的鬍子微微顫動幾下,高聲誇獎起來:
“好茶,好手藝!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要是不知你底細,我真把你當成嶺南人了,好!”
“先生,您……您怎麼在這兒啊?”
蕭溢茗結結巴巴地問,心中百轉千回,眼裡全是震驚和好奇。
玄衣老者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啦?”
蕭溢茗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晚輩的意思是很驚訝。”
“驚訝嗎?我怎麼不覺得?”玄衣老者說完,和趙爾巽相視而笑,笑得極爲開心,久久不停。
蕭溢茗卻是滿頭霧水,又不敢問,只好小心捧過兩人的空杯,用開水燙過一輪,重新斟滿一杯茶。
趙爾巽擦擦笑出來的眼淚:
“小子,他就是老夫的三弟,欽命邊務大臣趙爾豐,這下認識了吧?”
蕭溢茗心說猜得沒錯,這個相貌和趙爾巽有幾分相似的老者果然是趙爾豐,連忙站起,整理衣衫行軍中半跪禮:“總督衙門陸軍督練官、陸軍速成學堂副軍校教官蕭溢茗參見大人!”
趙爾豐微微彎腰,虛扶一下,非常高興地笑道:“起來吧,坐下說話。”
“謝大人!”
蕭溢茗站起來,小心回到原位坐下,胸腹間仍是一片洶涌澎湃。
趙爾巽喝完茶微微一笑:“溢茗啊,你想不到以身擋刀救下的老人,是個欽命大臣吧?”
蕭溢茗的大多數揣測全部成爲現實,嘴上一點兒不慢:“卑職做夢都沒到,要是今天沒見到老大人,卑職幾乎都忘了那事,畢竟過去很久了。”
“很久嗎?不久吧?不就兩年多點嗎?不過,讓我高興的是僅僅兩年時間,你就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可喜可賀啊!”趙爾豐讚賞地說道。
蕭溢茗哪不知其中的奧妙,聞言立刻回答:
“大人謬讚,卑職誠惶誠恐,卑職之所以有今天這點出息,完全得益於制臺大人和老大人的關愛和栽培,沒有二位大人的諄諄教誨步步指引,哪有卑職的今天?卑職再次謝過二位大人!”
趙氏兄弟相視一笑,對蕭溢茗的悟性和坦誠非常滿意。
趙爾豐又問了蕭溢茗的近況,詳細到工作情況和生活情況,事無鉅細無微不至,令蕭溢茗忐忑之餘感動莫名,於是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下一步打算說出來,虛心徵求兩位老人的意見。
趙爾巽和趙爾豐得知蕭溢茗準備用自己賞他的二十萬銀子全部用來辦化工廠、以振興民族工業增加就業機會,再聯繫到蕭溢茗說出的四川兵工廠整改目的和階段性目標、聯繫洋人建設成都第一家平價西醫院等驚人舉措,立刻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對民衆和軍隊擁有深厚感情,而且胸懷大志,聰穎過人,絕不是個等閒之輩,將來的成就恐怕遠遠超出兩人的預期。
趙爾豐問道:
“溢茗,有沒想過,你做的這些事,也許得不到世人的理解,甚至會在方方面面的阻撓和壓制之下,一敗塗地?”
蕭溢茗紅着臉點點頭:
“想過,晚輩不止一次想過各種各樣可能出現的結局,但這些事有成功的可能,而且可能性不小,如果不去做的話,肯定一點機會也沒有了......晚輩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市井之人,本就無依無靠一無所有,承蒙上天眷顧,承蒙兩位大人厚愛與提攜,纔有了這麼好的條件和如今的優越地位,如果再不努力,恐怕不單止對不起二位大人,更對不起上天。”
“說得好!很好!”
趙爾豐大聲稱讚,完了嚴肅地看向蕭溢茗:“溢茗,願不願做我的學生?”
蕭溢茗一愣,連忙站起退後一大步,整理衣衫緩緩匍匐在地:“老師在上,請受學生一拜,溢茗定會全心全意追隨老師,天邊海角無怨無悔!”
“哈哈哈……”
“恭喜三弟得此佳徒!”
“謝兄長不辭勞苦、爲小弟殫精竭慮栽培溢茗!”
兩人相互行禮完畢,開懷暢笑,趙爾豐兩步上前,扶起蕭溢茗,神色無比鄭重:
“溢茗,以後再也不要自稱什麼卑職了,你已是我的學生,你的聰敏與幹練,衆所周知,所做之事無不令人交口稱讚,你的人品與才學,遠勝官場上絕大多數碌碌無爲者多矣,哪裡來的卑微可言?從今往後,再不可輕慢自己,明白嗎?回去坐下吧,爲師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呢。”
“遵命。”
蕭溢茗感激之下再次致禮,上前攙扶趙爾豐回到座位。
趙爾巽頻頻點頭,似是突然想起什麼,擡起手對趙爾豐略微示意,轉向蕭溢茗笑問:
“溢茗,你鬼點子多,且先幫老夫出個主意,如何解決眼下革命黨造成的大麻煩?”
蕭溢茗沉思片刻,低聲回答:“要治本很難,治標的話相對容易一些,只是……還請師伯和老師恕學生妄言之罪。”
“儘管直言,一家人哪來那麼多忌諱?”趙爾豐吩咐道。
“是!”
蕭溢茗緩緩吸口氣:
“依學生看來,並非成都的所謂革命黨有通天之能,這些人魚龍混扎,投機者衆,崇尚暴力,信仰模糊,只有一點是明確的,他們反的是當今朝廷,根本不管是否會被一小撮說得冠冕堂皇、做事情卻卑鄙自私的野心家所利用,更不去管無數百姓的死活.學生敢肯定,全國絕大多數所謂的革命者中,十有八九出身富裕家庭,根本不可能代表天下勞苦百姓,說是爲國爲民,其實只爲自家。
“其次,也不是成都警察和衙役無能,而是目前朝廷已到了日暮西山之時,皇上和太后相繼歸天,全國上下一片混亂,這個時候,出身清平的警察和衙役,均感到朝廷氣數已盡,因而不願與革命黨結下仇怨,所以纔會長時間查無結果。”
趙爾巽和趙爾豐相繼點頭,蕭溢茗的分析和他們的看法是一致的。
蕭溢茗繼續說道:
“其實,真要查處很簡單,學生的結義弟弟麻剛就在南正局當警察,他曾對學生說,連續多日出現數以萬計的印刷傳單,表明革命黨就在成都附近或者城中某地悄然印製,只需驗明紙張特性,查找紙張來源,很快就能發現問題順藤摸瓜。如此簡單之事,麻剛一個剛從警一年的小小警察都能看到,那些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警察、老衙役怎麼看不到?
“再一個就是發現之後如何抓捕的問題,真要抓的話,總局和各分局各衙門的人都不能使用,最好從鍾穎將軍的衛隊中調集人馬,如此才能把可能的泄密降到最低。”
趙爾巽撫掌而贊:“好辦法,面面俱到,很是精闢,溢茗,你說老夫把這件事交給你來辦理,怎麼樣?”
蕭溢茗心中叫苦,臉上卻是一片從容:“學生定會全力以赴。”
“好!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你了,老夫希望在三日之內,見到成效。”趙爾巽立即做出決定。
“遵命!”
蕭溢茗硬着頭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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